卍续藏第 64 册 No. 1265 禅林宝训顺朱
No. 1265-A 禅林宝训顺朱序
季而顺朱者何。为吾辈见识粗浮。只认昭昭灵灵梦幻伴子。不真参。不实悟。不遵先圣礼法。不守节义者。聊疏前贤之意。以自警也。又为吾辈参禅者见识卑近。参来参去。没有滋味。没有效验。便览外典。习诗习文。且求眼前受用。倏而乡校。倏而方医。倏而衙掾。则禹门三级浪矣。何捷如之。余痛斯弊。故请栖霞山人。作宝训句解。先以欲勾牵。引之入佛慧焉。不意栖霞山人。才高识大。亏谛释典。不显浅开喻。反成郭象注庄子也。见者苦之。余于此不忍讷。遂效颦出丑。顺朱填墨一上。一以随所欲而勾入佛慧。一以自警云耳。故不畏诸方驳笑。于戊午夏末槁成。常住以俟智士郢政焉尔。德玉叙。
No. 1265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一
蜀渝华岩季而关圣可 德玉 顺朱
明教嵩和尚曰。尊莫尊乎道。美莫美乎德。道德之所存。虽匹夫非穷也。道德之所不存。虽王天下非通也。伯夷叔齐。昔之饿夫也。今以其人而比之。而人皆喜。桀纣幽厉。昔之人主也。今以其人而比之。而人皆怒。是故学者患道德之不充乎身。不患势位之不在乎己(镡津集○王去声)。
明教。名契嵩。字仲灵。洞山晓聪之嗣也。和尚梵语。此翻力生。谓因师力而生法身慧命也。道是心通。德是身正。伯夷叔齐。孤竹君之二子也。姓墨胎氏。夷名𠃔。字公信。齐名智。字公达。二人节义之士。桀名履癸。帝发之子。谥法。贼人多杀曰桀。纣名辛。帝乙之子。谥法。残义损善曰纣。幽名宫涅。宣王之子。谥法。壅遏不通曰幽。厉名胡。夷王之子。谥法。杀戮无辜曰厉。四王皆暴虐之君。是故承上说明。教示学者。当以道德为重。不可以势位为荣。说尽天下之最重者甚多。是那一件。重得过心通之理。尽四海之最嘉者甚广。是那一件。嘉得过身正之行。若是心明有道。身端有德。二者常存不失。虽贱如匹夫。不以为困穷也。若是意地昏蒙。无道行事。私邪无德。二者不知所存。虽贵同天子。不以为显达也。伯夷叔齐二士。耻食周粟。饿死于首阳之匹夫也。今以二士比今人。而人皆欢悦者何。为他有节义故也。节义非道德而何。桀纣幽厉四王。乃昔日嗣位三代之天子也。今以四王比今人。而人皆愤恚者何。为他行暴虐故也。暴虐何道德之有。因此之故。为学者当忧虑道德之不充足乎一身。不必忧虑权势高位之不存在乎自己也。学者当知所重矣。
明教曰圣贤之学。固非一日之具。日不足。继之以夜。积之岁月。自然可成。故曰。学以聚之。问以辩之。斯言学非辩问。无以发明。今学者所至。罕有发一言问辩于人者。不知将何以裨助性地。成日新之益乎。
圣于事。无所不通。贤有德者。固本也。具器也。继续也。积累也。岁月言其久。聚是萃聚。辩是分辩。罕少也。裨助乃补益。性地即心田。明教示人。以日新之功说。为圣为贤。的学业本。不是一朝一夕可造成。的器具昼。或人事分杂。不足以完一日之工夫。夜则焚膏。继晷以续。一朝之事业。如是这样积功累行。年深月久。心通身正。事事如理。自然成就。故古有云。心下未了。则博古览今。以萃聚之。心中有疑。则扣问明师。以分辩之。此二句之言。正是启迪学者。若不辩问。何者为是。何者为非。从何而得心开意朗。而今的学人。凡所到之处。总不见有一个半个。肯举一言半句。扣问辩析于哲人者。但不知此等学人将甚么道理。以补益自己心田。成日新又新之益。而消除无始习气乎。
明教曰。太史公读孟子。至梁惠王问。何以利吾国。不觉置卷长叹。嗟乎。利诚乱之始也。故夫子罕言利。常防其原也。原者始也。尊崇贫贱。好利之獘。何以别焉。夫在公者。取利不公。则法乱。在私者。以欺取利。则事乱。事乱则人争不平。法乱则民怨不服。其悖戾斗诤。不顾死亡者。自此发矣。是不亦利诚乱之始也。且圣贤深戒去利。尊先仁义。而后世尚有恃利相欺。伤风败教者何限。况复公然。张其征利之道而行之。欲天下风俗正。而不浇不薄。其可得乎(镡津集○去上声)。
太史公。姓司马。名迁。太史令谈之子也。孟子名轲。字子舆。作孟子书七篇。梁惠王魏侯䓨也。都梁僭王。谥曰惠。置即放下意。卷乃孟子书。嗟是叹惜。始根也。夫子姓孔。名仲尼。素王也。防是堤防。原本也。尊崇指天子。贫贱指庶民。悖违戾乖。斗狠诤竞。乃为乱之辈。仁是心之德。义是事之宜。恃赖张施。征取浇漓薄衰也。明教示人戒贪。说昔日太史公看孟子书头一章。至梁惠王问孟子说。叟不远千里而来。亦将有以利吾国乎。不觉放下书卷。长声嗟叹而言曰。这利之一字。真乃国家开乱之根柢也。故论语书中记。有夫子少言及利。此乃平日堤防。惟恐为倡乱之本原也。防原者何。恐为乱始也。至于贵如天子。贱如庶民。均有爱利之獘病。何以分别之焉。凡在民上者。征取财利。苟不公道。则法度紊乱。在人下者。苟以偷心求利。则世事紊乱。事既紊乱。则人人争论。道不公平。法既紊乱。则庶民怨恨。心不悦服。如此就便。有许多不安静的事出来。悖而违逆。戾而乖谬。斗而凶狠。诤而竞夺。舍死亡生。一切不顾之徒。从此起矣。用是观之。这利之一字。岂不是为乱之根柢也耶。且孔圣孟贤。深切痛戒。去除利病。扫邪归正。讵谓无力欤。尊奉乎仁。先尚乎义。以正易邪。可谓有功矣。而后世之人。利病难除。犹有恃赖财利。相与欺瞒。伤损风俗。败坏教法者。有何限量。不特此也。况复堂堂乎。施张其取利之法。而大行之。无耻之甚。欲要使天下风俗端正。而不致浇漓衰薄。岂可得哉。断断乎不可得也。
明教曰。凡人所为之恶。有有形者。有无形者。无形之恶。害人者也。有形之恶。杀人者也。杀人之恶小。害人之恶大。所以游宴中有鸩毒。谈笑中有戈矛。堂奥中有虎豹。邻巷中有戎狄。自非圣贤。绝之于未萌。防之于礼法。则其为害也。不亦甚乎(西湖广记)。
有形指身手。无形乃心意。游宴是酒席。鸩毒是恶鸟翎羽。历于饮食。可以杀人。堂是中堂。奥是隅奥。五家为邻。二十五家为巷。村堡之所。戎是西戎。狄是北狄。可汗之类。礼典礼。法刑法也。明教示人防害说。凡世间不学好的所为。恶事有两样。一样是有形而可见者。一样是无形而难见者。无形难见之恶。全是心中暗算。冷地害人。有形可见之恶。是手拏剑戟。明明杀人。杀人之恶。眼见其来。可防可避。未必就死。故云小。害人之恶。不知其来。出其无备。那有生路。故云大。其所以害人者。犹不仅一法也。有宾主合欢酒席宴会之间。暗投以鸩毒。有极理谈论诙谐戏谑之际。潜隐以戈矛。有显大中堂幽深隅奥之处。藏伏以虎豹。有邻里相连街巷相通之所。混杂以戎狄。如是四般。岂不是害人之恶大。倘不是圣人行权巧。贤士设方便。屏绝之于未萌动之先。堤防以礼仪法度。则其遗流毒害也。宁不太甚乎。人不可不晓此屏恶防害之法则也○鸩音政。
明教曰。大觉琏和尚住育王。因二僧争施利不已。主事莫能断。大觉呼至贵之曰。昔包公判开封。民有自陈。以白金百两。寄我者亡矣。今还其家。其子不受。望公召其子还之。公叹异。即召其子语之。其子辞曰。先父存日。无白金私寄他室。二人固让久之。公不得已。责付在城寺观。修冥福。以荐亡者。予目睹其事。且尘劳中人。尚能疏财慕义如此。尔为佛弟子。不识廉耻若是。遂依丛林法摈之(西湖广记○语去声。观去声)。
大觉名怀琏。字器之。泐潭怀澄之嗣。育王山名。明州地。即广利寺也。呼召也。责诮也。下责任也。包公名拯。字希仁。谥孝肃。知开封。有美政。付授也。摈逐也。明教示人。以疏财慕义说大觉琏。自宋仁宗皇祐二年。诏住京师十方净因禅院。后归居阿育王山广利寺之时。因有二僧。不识惭愧。相争䞋施钱利不止。头首知事俱不柰他何。难与决断。可见二人好利之甚。大觉乃使人召至。诮责之曰。昔日包孝肃公。知东京开封之日。有百姓张惠明。自己陈说。李觉安曾在日。因子年幼。寄我银子百两。今亡久矣。其子稍长。以银还其子。不肯纳受。仰望包公。召觉安之子。以交还之。公称叹惊异。吾治有此义民耶。乃即召觉安之子与之。其子亦辞而不受曰。先父存在之日。原没有银子。暗寄他家。二人再三固辞迟久。包公不得已。见其子亦义。遂责任付与在城寺里名僧观中高道。供养佛天。修益幽冥福利。以追荐亡人觉安焉。予住净因时。亲眼睹见这事。且惠明安子。俱世谛尘劳中人。尚能不好钱财。爱慕节义。是这等样。尔两僧人。是佛家弟子。不体佛心。广行檀度。反不及那两个在家的俗汉。而不知廉洁。不晓羞耻。到此田地。理不可容。宜依丛林礼法摈逐之。不许再入以污众矣。
大觉琏和尚初游庐山。圆通讷禅师一见。直以大器期之。或问。何自而知之。讷曰。斯人中正不倚。动静尊严。加以道学行谊。言简尽理。凡人资禀如此。鲜有不成器者(九峰集)。
庐山江西山名。圆通名居讷。字仲敏。延庆子荣之嗣也。期待望之意。自由也。谊义也。大觉初始行脚。到庐山圆通寺。仲敏和尚才一看见。就知其气骨不凡。是个伟器。将来必合众望。或有人问之曰。和尚因何根由。而就知他是个伟器。仲敏答之曰。此人心中端正。身不偏邪。举动不苟。静止有法。尊令人仰。严使人畏。更加以修道竖学。德行事谊。言谈简易。曲尽道理。大凡人有美资质。有好禀赋。是这等样。少有不成大器者。器之后。果合众望。召对称旨。仲敏可谓有先见之明。具知人之眼矣。
仁祖皇祐初。遣银珰小使。持绿绨尺一书。召圆通讷。住孝慈大伽蓝。讷称疾不起。表疏大觉应诏。或曰。圣天子旌崇道德。恩被泉石。师何固辞。讷曰。予滥厕僧伦。视听不聪。幸安林下。饭蔬饮水。虽佛祖有所不为。况其他耶。先哲有言。大名之下。难以久居。予平生行知足之计。不以声利自累。若厌于心。何日而足。故东坡尝曰。知安则荣。知足则富。避名全节。善始善终。在圆通得之矣(行实○绨音题)。
仁祖即宋朝仁宗。皇祐乃国家年号。银珰小宦官。尺一驾诏板。孝慈是李允宁荐祖。奏施自宅。创立伽蓝。上赐十方净因禅院之额。伽蓝梵语。此译众园。即丛林之异号也。旌表崇重也。被荫覆也。固辞确意不受。滥厕泛滥秽厕。先哲指范蠡。累萦。厌饱也。东坡姓苏。名轼。字子瞻。得法东林常聪。号东坡居士。仁祖皇祐初年。圣上差遣银珰小宦官。持绿色绨紬书写诏命。驾于尺一板。召请圆通讷。主持孝慈大伽蓝。讷辞以疾病。不应诏命。乃上表章疏词。举荐大觉。应赴天子诏命。或问圆通曰。圣天子旌表崇重师之妙道德行。恩光被及于草木。师何执着如斯。坚辞不受。讷应之曰。予泛滥秽厕僧类。年且老矣。眼昏耳聩。不甚聪明。幸偷安林下。饭蔬食。饮流水。佛之一字。尚不喜闻。虽是佛祖。有且不肯为在。况其应诏。以求荣显耶。不是范蠡有言。大名之下。难以久居。详味斯言。好事不如无也。予平生素行。以知足为图。不求声名利养。以自萦累。若要饱满于心。何日而得充足。以上是圆通行实。以下是记书者。又引东坡之言。以赞美之曰。知安则荣。知足则富。这两句话。正肖象讷和尚行迳。况他不受荣显。而避大名。又举贤才。而全大节。初识其为伟器。终必全其令名。在讷和尚。一一尽得之矣。
圆通讷和尚曰。躄者命在杖。失杖则颠。渡者命在舟。失舟则溺。凡林下人。自无所守。挟外势以为重者。一旦失其所挟。皆不能免颠溺之患(庐山野录)。
躄跛也。颠仆也。溺淹没。挟扶持也。圆通和尚示人。当自有所守。无恃外。以为事说。跛而不能行的人。全凭一条柺杖。若是失落了柺杖。即便仆倒也。渡河求生活的人。全仗一只好舟船。若是失坏了舟船。即便淹没也。凡山间林下隐居养道之人。自己若无介然之操守。全只靠外面权势相扶。以为尊重者。何异于此。一朝福盈业谢。失其所扶。就如那跛失杖渡失舟者一样。其颠其溺。讵能免乎。由此观之。外不可恃也。明矣。
圆通讷曰。昔百丈大智禅师。建丛林立规矩。欲救像季不正之弊。曾不知像季学者。盗规矩。以破百丈之丛林。上古之世。虽巢居穴处。人人自律。大智之后。虽高堂广厦。人人自废。故曰。安危德也。兴亡数也。苟德可将。何必丛林。苟数可凭。曷用规矩(野录)。
百丈名怀海。谥大智。马祖道一之嗣也。建置。立竖也。欲将救拯也。像是像法。季是季世。獘病也。曾乃也。者指人。规为员之器。矩为方之器。指揵椎禁令言。巢居是树上安居。穴处是洞里落处。虽是设两之辞。宜乎不宜。不宜又宜之意。废坏也。苟果也。将依持也。数理也。曷何也。圆通和尚晓住持者。当要修德行通理数说。昔百丈和尚见得参学者众。乃置禅院。以安处之。见得习染难除。乃竖规矩。以调御之者。是甚么意思。盖将以拯救。而今像季之时。不端正人的獘病。可谓老婆心切矣。然而久则生獘。乃不知像季时的学人假公济私。偷前人法度。以坏前人所置丛林。正所谓一法出而一奸生。反为贼过梯也。不见上古之世。虽夏则巢居。以取凉。冬则穴处。以图暖。当此之时。有甚规矩。而人人守法。各自条律。至于大智之后。虽高堂百尺广厦千楹。值斯之际。虽有规矩。而人人放逸。反自废坏。大智和尚。只知锥头利。不见凿头方。讵虑及此。故曰。安泰危险。全在德行。兴隆亡替。本乎理数。果人肯真实操持德行。就是冢间树下。也可修行。何必丛林。果人肯通明理数。猎网火队。亦可行道。何用规矩。季而谓。圆通之意。在教人修德。明理为急。后之住持者。无以此为借口。而弛废丛林。蔑视规矩矣。
圆通谓大觉曰。古圣治心于未萌。防情于未乱。盖豫备则无患。所以重门击柝以待暴客。而取诸豫也。事豫为之则易。卒为之固难。古之贤哲。有终身之忧而无一朝之患者。诚在于斯(九峰集○治音池。卒村入声。朝平声)。
谓与之言也。治修理之意。萌动也。情识也。豫是易经中。雷地豫卦。名先也。悦也。言先防备。而得安乐的意思。重门是外三爻震仰盂二阴在上。如重门之象。击柝是一阳在下。如击柝之象。取警怠惰的意思。暴客指凶狠之人。卒乃急迫之际。哲智也。圆通讷和尚。警大觉。以修心之道说。自古上圣。修理其心意也全在一念。不曾萌动之先着力。禁御其情识也。全在五欲。不曾昏乱之初下手。故周易言。豫先防备。则自无祸患。乃是取象外震卦。上二阴重门。下一阳击柝。以御卤莽暴客。而内地三阴。自得悦豫。盖取乎此也。大凡一切事。豫先打彻办。就临时自不慌慞而易。若是豫先不曾捡点备办。忽然众事辐辏。草率欲办。诚为大难。古之良才智士。无一时一刻而不忧勤惕厉以自警。庶能无一毫祸事及身。有斯效验者何。实在豫先备办。而始享终身之安矣。
大觉琏和尚曰。玉不琢不成器。人不学不知道。今之所以知古。后之所以知先。善者可以为法。恶者可以为戒。历观前辈。立身扬名于当世者。鲜不学问而成之矣(九峰集○鲜上声)。
琢雕也。攻治之意。历观次第而观也。大觉和尚。迪人以勤学说。玉不攻琢。岂能成得器皿。人不勤学。争能通晓妙道。今人宜当学古人。后辈宜当效先辈。拣其古圣先贤之正大而善者。以为法式依行之。若是鄙猥而恶者。以为戒警慎畏之。如是次第瞻视前辈好人。有卓识。有操修。播扬美名于当代者。是那一个。不是勤勤恳恳博览经典。咨讯贤哲。而始成就者也。学者当自强矣。
大觉曰。妙道之理。圣人尝寓之于易。至周衰。先王之法坏。礼义亡。然后奇言异术。间出而乱俗。逮我释迦入中土。醇以第一义示人。而始末设为慈悲。以化众生。亦所以趋于时也。自生民以来。淳朴未散。前三皇之教简而素。春也。及情窦日凿。五帝之教。详而文。夏也。时与世异。情随日迁。故三王之教密而严。秋也。昔商周之诰誓。后世学者。故有不能晓。比当时之民。听之而不违。则俗与今如何也。及其弊而为秦汉也。则无所不至矣。故天下有不忍愿闻者。于是我佛如来。一推之以性命之理。冬也。天有四时循环。以生成万物。圣人设教。迭相扶持。以化成天下。亦犹是而已矣。然至其极也。皆不能无弊。弊者迹也。要当有圣贤者。世起而救之。自秦汉以来。千有余载。风俗靡靡愈薄。圣人之教。列而鼎立。互相诋訾。大道寥寥莫之返。良可叹也(间去声。诋訾音邸咨)。
寓寄也。易周易也。投间隙而私出。曰间出。逮及也。醇作一味看。释迦梵语。此译能仁。第一义真谛。非有。俗谛非无。不有不无。名中道第一义谛。示教也。慈能与乐。悲能拔苦。亦旁及之辞。趋行也。时即下四时。意含冬说。淳质也。朴素也。质素本色。本分不修饰的意思。三皇。伏羲氏。神农氏。有熊氏也。简是简略不烦。素是素朴不饰。情是七情。窦窍也。凿是开通情识之意。五帝。金天氏。高阳氏。高辛氏。陶唐氏。有虞氏。详审也。文华美也。三王。夏禹王。殷汤王。周文王也。密稠也。言法网稠密也。严教命急也。诰告也。即尚书五诰。誓约也。即三誓。佛觉也。如谓本觉。来谓始觉。始本不二。故名如来。性即佛性。命即天命。理道理也。循环旋绕周回也。迭互也。迹瑕颣也。靡靡渐渐也。鼎立。鼎分三足。一口朝天也。诋讦。訾毁也。寥寂寥也。大觉和尚。复孙萃老书说。至道之极理。羲文卦辞。周孔爻象。曾奇之于易。甚是彰彰矣。至周幽厉其道衰甚。前王法度既坏。礼义亦随之继亡。所以奇巧流言。怪异邪术。杂出而乱。风俗道统。亦几乎熄矣。及我佛教。自西竺传至东土。一味以中道第一义教人。而初终设施慈悲二无量心。以摄化一切众生。亦所以趋行此道。不失斯时也。自天生烝民以来。质素之性。未尝离散。则三皇之教法。简略而朴素。就如春时一般。及至七情孔窍日日开凿。则五帝之教法。详审而文华。就如夏时一般。迄时更世改。人性亦随化。日而迁移。故三王之教法。稠密而威严。就如秋时一般。昔商之仲虺之诰。汤诰。周之康诰。酒诰。禹之甘誓。汤誓。周之秦誓。其理精深。后世学人。有诵习而不能通晓者。以今校古。当时之民淳朴。听其示约。而不敢违背。则以古风比今俗。何如斯之远也。及其固獘日滋。而到嬴秦刘汉。则嫪毒人彘。无所不为矣。故天下贤士。悲伤恻隐。有不忍愿闻。如是无道之事者。因斯我佛如来。亦以大事因缘。扩而推之。以吻合天命之谓性的道理。就如冬时一般。如是四般。岂无取法也耶。乃法天道春夏秋冬四时。以发长收藏灵蠢动植一切事物。圣人施设教法。互相扶助维持。授受道统。以风化成美一大天下。亦与那天道流行。生成万物。一样而已矣。然而彼此行道。到那极处。咸不能无瑕颣。瑕颣者何。不合时宜的事迹也。要须有该通之圣。溥德之贤者。乘其衰世。兴起而拯救之。则道统庶几乎可挽矣。自嬴秦西汉以来。千有余年。不以为远人情体态。渐渐浅薄之甚。圣人之教法。陈列于世。犹鼎之三足。此一不可缺者。而反以东土素王。西方圣人。分彼分此。互相讦毁。故使十六心传无上大道。寂寂寥寥。往而不返。诚可叹惜之也○颣音类。嫪毒音涝矮。
大觉曰。夫为一方主者。欲行所得之道。而利于人。先须克己惠物。下心于一切。然后视金帛如粪土。则四众尊而归之矣。
大觉和尚。与九仙诩书曰。凡为设化一方主人者。将要流通。所得的妙道。而利益一切众生。先当克除己之私心。惠泽及乎人物。把一切人作佛想。把自己犹如他的下使一般。然后看银钱布币。犹如臭屎秽泥相似。则比丘比丘尼。优婆塞优婆夷。尊重其道德。而归依之矣○诩音许。
大觉曰。前辈有聪明之资。无安危之虑。如石门聪栖贤舜二人者。可为戒矣。然则人生定业。固难明辩。细详其原。安得不知其为忽慢不思之过欤。故曰。祸患藏于隐微。发于人之所忽。用是观之。尤宜谨畏(九峰集)。
石门名蕴聪。首山念祖之嗣也。栖贤名晓舜。洞山晓聪之嗣也。固本也。尤最也。大觉和尚诫住持者。常怀安不忘危说。古人有聪闻蚁斗。明察秋毫的天资。而无安不忘危之远虑者。就如石门聪。预先不自检束。而罹襄州之辱。又似栖贤舜。闲时不自防虑。而有南康之追。二人岂不是天资粹美的人。且有斯失。诚可以为后人戒警矣。然则人生有定不可逃之夙业。本难明了分辩。仔细详审。其二人罹祸之根由。岂不是他安闲无事之日。忽意怠慢。不虑不察之过欤。故曰。祸害忧患。潜伏于幽隐细微之间。𨔧发于疏虞忽略之际。以此二人之事看来。最宜敬谨慎畏。小心翼翼。一訾不懈。可也。
云居舜和尚字老夫。住庐山栖贤日。以郡守槐都官。私忿罹横逆。民其衣。往京都访大觉。至山阳(楚州也)阻雪旅邸。一夕有客。𢹂二仆。破雪而至。见老夫如旧识。已而易衣拜于前。老夫问之。客曰。昔在洞山。随师荷担之汉阳。干仆宋荣也。老夫共语畴昔。客嗟叹之久。凌晨备饭。赠白金五两。仍唤一仆。客曰。此儿来往京城数矣。道途间关备悉。师行固无虑乎。老夫由是得达辇下。推此益知其二人平昔所存矣(九峰集)。
云居是江西名山。称江左第一。舜和尚居之。以为己号。以因也。罹遭也。横逆不顺理也。民衣是使还俗服也。京都是东京。旅邸客舍也。已而不久也。又因是之辞。易换之往也。畴往昔也。凌晨黎明也。数频也。间关崎岖屈转貌。备悉咸知也。辇下是天子车下。云居舜老夫。住持庐山栖贤三峡寺之日。因南康太守槐都官。贪墨不如意。恚怒。加以横逆问还俗。乃往京城。访大觉焉。到楚州。阻雪于客店。忽一日将晚。有客随二使。冒雪而来。见舜老夫。如故旧相识。因是更衣。顶礼于老夫之前。老夫因问其故。客答曰。昔日师在襄州洞山。某曾与师担行李。往汉阳府干事仆使宋荣也。老夫遂与他谈叙既往之事。客咨嗟叹息不已。黎明备办早饭吃了。又赠路费白银五两。仍复唤一使。以扶侍他。乃曰。此儿来来往往于东京。不是一次。师这一路去崎岖屈转。他一一尽情晓得。不必忧虑。舜老夫因是途无坎坷。获通帝座。上赐书扇。复住栖贤焉。推察此段因缘。毕竟往日有所感动。看他如此情周意密。其胸中所怀。益是显现矣。
大觉曰。舜老夫赋性简直。不识权衡货殖等事。日有定课。曾不少易。虽炙灯扫地。皆躬为之。尝曰。古人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戒。予何人也。虽垂老其志益坚。或曰。何不使左右人。老夫曰。经涉寒暑。起坐不常。不欲劳之。
赋禀也。权衡等秤之类。货是买卖变易。殖是聚积生财。垂将及也。涉厉也。大觉和尚引前贤。以䇿后进。当勿懒惰说。舜老夫禀性。简易不烦。直捷不绕。不晓得等秤买卖等事。每日之间。有一定工课。曾不迁改。虽然点佛灯。洒扫堂地。皆自己亲身为之。舜老夫尝引古自励说。百丈大智和尚。有一日若不作务。便就一日不吃饭。恒以为戒。我是何等样人。敢自懈怠。虚丧光阴也。况老夫至于将老。其行履志向。更加坚固。或有劝止之曰。何不使左右行者为之。老夫答之曰。经历祁寒。涉厉溽暑。或动或静。没有定则。不欲以劳烦他人矣。其老夫精进不退。是这等样。
舜老夫曰。传持此道。所贵一切真实。别邪正。去妄情。乃治心之实。识因果。明罪福。乃操履之实。弘道德。接方来。乃住持之实。量才能。请执事。乃用人之实。察言行。定可否。乃求贤之实。不存其实。徒炫虚名。无益于理。是故人之操履。惟要诚实。苟执之不渝。虽夷险可以一致(二事坦然庵集○去上声。治平声)。
代代相承曰传。拳拳执守曰持。守志不改曰操。践行合理曰履。住持多种。此指主张道法为人师者。炫彰卖也。致理也。舜老夫戒主持者。贵要操履真实说。传持佛祖大道。不是寻常。毋得轻浮自贱。所贵要无一事之不真。无一法之不实。略而言之。真实有五。第一须辩别。何者为邪。何者为正。蠲除妄之未生。情之未起。此乃是修理自心之真实也。第二要晓了恶因定有恶报。善因定有善报。分明罪从何起。福由何生。此乃是操守履践之真实也。第三当广大自通其心。宽平自正其身。接纳四方之来。令其有进无退。此乃是住持法道之真实也。第四宜量度。孰有才调。孰有能干。请充知事头首。令其调和燮理。此乃取用众人之真实也。第五审察言能实行。行能实践。定当其可用不可用。此乃是选求贤士之真实也。此五实若弃之而不怀。空空炫卖一个虚誉之名。于道理有何所益。所以谓住持人。操持行履。必定要真诚实在。若果执守不迁变。虽是平夷险阻。皆可同归一辙。而无二理也。弘道者宜熟玩焉○燮音屑。
舜老夫谓浮山远录公曰。欲究无上妙道。穷则益坚。老当益壮。不可循俗。苟窃声利。自丧至德。夫玉贵洁润。故丹紫莫能渝其质。松表岁寒。霜雪莫能凋其操。是知节义为天下之大。惟公标致可尚。得不自强。古人云。逸翮独翔。孤风绝侣。宜其然矣(广录)。
浮山舒州府地名。远录公。名圆鉴。叶县归省之嗣也。循顺也。渝变也。凋伤也。节操也。义宜也。尚贵也。得犹岂也。逸是超放。翮是劲羽。翔飞也。侣伴也。然如是也。舜老夫见得录公。有才可贵。故振起之说。欲要研究。无以加上。至精至微之妙道。纵使身极困穷。而更要增益金刚道种。年虽衰老。而更要增益不退壮志。不可顺随流辈。苟且私图声名利养。自失大德。夫玉之所贵。在洁净温润。故丹砂紫草亦不能染变其素质。松之所显。在岁尽寒威。故严霜酷雪亦不能伤败其青英。用此而知。人不可无玉质松操的节义。此乃是天地间。第一桩要紧大事。匪细故矣。惟公标表品致。可嘉可贵。岂得不自强不息乎。古人有云。放纵鹏翕。独飞于有顶之上。高超羊角。绝群于无翳之天理。合如是矣。公可不奋迅勇猛。以研究此道哉。
浮山远和尚曰。古人亲师择友。晓夕不敢自怠。至于执㸑负舂。陆沈贱役。未尝惮劳。予在叶县。备曾试之。然一有顾利害较得失之心。则依违姑息。靡所不至。且身既不正。又安能学道乎(爨音窜)。
执役炊㸑。负石舂米。是苦行求福。无水沉潜。卑贱使役。是晦迹韬光。靡无也。浮山远和尚。勉励岳侍者说。上古求道之人。亲近明师。选择善友。晓勤夕惕。念念存心。不敢自求安逸。至于执㸑负舂。不辞其劳。陆沉贱役。不以为耻。咸是各人自发道意。何尝有一念怠惰疲厌之心。我在叶县广教。亲近省和尚之时。两次三番。趁逐备曾经历过来。若是我脚跟不稳。有一念改操。不肯吞声饮气去。顾利害。较得失。生人我心肠。则善从恶背。苟容取安。无所不为矣。且身子既不端正。心地岂无偏邪。又焉能笃志参学。而得佛祖授受之道乎。汝其勉旃。
远公曰。夫天地之间。诚有易生之物。使一日暴之。十日寒之。亦未见有能生者。无上妙道。昭昭然在于心目之间。故不难见。要在志之坚。行之力。坐立可待。其或一日信而十日疑之。朝则勤而夕则惮之。岂独目前难见。予恐终其身而背之矣。
远公勉云首座。以确志力行说。夫天阳地阴。姁妪于其间。果有易得生长的植物。设使一日暖气以熏烝之。十日寒雨以霪妒之。亦未见有易能生长者。而无上妙道。了了然在见闻觉知之间。本不曾有甚么障蔽。虽不难见。也必须要立志坚卓。如生铁铸就。行持有力。而无疲厌之心。管取立地成佛。其或不然。一日少信。而十日多疑。早晨勤劬。而下晌懈怠。就如植物一暴十寒一般。如此讵仅目前难得成办。予以为尽一生搬弄。到两脚梢空之时。而亦不得见面矣。
远公曰。住持之要。莫先审取舍。取舍之极定于内。安危之萌。定于外矣。然安非一日之安。危非一日之危。皆从积渐。不可不察。以道德住持积道德。以礼义住持积礼义。以刻剥住持积怨恨。怨恨积。则中外离背。礼义积。则中外和悦。道德积。则中外感服。是故道德礼义洽。则中外乐。刻剥怨恨极。则中外哀。夫哀乐之感。祸福斯应矣。
远公戒住持人。当审取舍说。住持丛林纲领。先莫先于审察。何为急务而当取。何为不法而当舍。此取此舍。一定的极致道理。能主张于心内。其安其危。一定的福芽祸根。必彰显于身外矣。然此安不是一日之安。危不是一日之危。咸从积累渐浸之久。不可不察。若其察矣。则有三焉。一者以心通不昏。身正不邪住持。则人人积功累行。一味真心悟道。洁身修德。二者以威仪有叙。作为合理住持。则人人谦光有礼。疏财有义。三者以侵渔众利。削害贤良住持。则人人口出恶言。胸含毒意。怨恨既积。则中如徒属。外如四众。无不离违背叛也。礼义既积。则中外无不调和欢悦也。道德既积。则中外无不感动服从也。所以道。若取道德礼义二法。普洽周遍于一方。则遐迩归依。人人欢悦。精进于道而安。若不舍刻剥怨恨。侵削增剧于一行。则上下紊乱。人人哀伤退息于道而危。夫哀伤悦乐。有感于其前。则祸害福祉。斯应之于其后矣。其取舍不可不审也。
远公曰。住持有三要。曰仁。曰明。曰勇。仁者。行道德兴教化。安上下悦往来。明者。遵礼义识安危。察贤愚辩是非。勇者。事果决断不疑。奸必除佞必去。仁而不明如有田而不耕。明而不勇。如有苗而不耘。勇而不仁。犹如刈而不知种。三者备。则丛林兴。缺一则衰。缺二则危。三者无一。则住持之道废矣(二事与净因臻和尚书)。
要即纲领的意思。教是以道诲人。化是躬行于上。风动于下。令他变化气质也。佞巧言捷辩。善趋承也。耘是锄草。刈是收获。远公警住持。以要领说。住持人有三法最要紧。如宋司马光谏仁宗皇帝三要一样。佛法不异世法。人王即是法王。此三法丛林亦不可无者。一曰仁。二曰明。三曰勇。仁者。纯乎天理。无一毫私欲。如此仁人。尽可行持道德。兴扬教化。安抚上下。悦乐往来。此是一样要领也。明者。洞烛物理。无一事敢忽。如此明人。尽可遵行礼义。审识安危。辩察贤愚。分别是非。此是二样要领也。勇者。见义必为。无一时退怯。如此勇人。始能行事果敢。剖断不疑。知奸必除。如佞必去。此是三样要领也。若是既有其仁。而洞物不甚明白。就如那空有其田。而不耕义一般。既有其明。而懦怯不肯勇锐。就如那徒有其苗。而不耘锄一般。既有其勇。而偏私不行仁爱。就如那晓得收获。而不晓得下种一般。三要全备。则伽蓝一定兴隆。若少一要。则一定是衰替的。若少两要。则一定是危险的。三要全无。则佛法扫地。丛林寥落。纵有住持。亦无补益。而自弛废矣。为丛林主者。岂可不全有斯三要哉。
远公曰。智愚贤不肖。如水火不同器。寒暑不同时。盖素分也。贤智之士。醇懿端厚。以道德仁义是谋。发言行事。惟恐不合人情。不通物理。不肖之者。奸险诈佞。矜己逞能。嗜欲苟利。一切不顾。故禅林得贤者。道德修纲纪立。遂成法席。厕一不肖者在其间。搅群乱众。中外不安。虽大智礼法。纵有何用。智愚贤不肖优劣如此尔。乌得不择焉。
智贤是君子。愚不肖是小人。一色成体曰醇。温柔克圣曰懿。诈谲也。矜是骄矜。自负也。嗜好也。欲私邪的意思。总绳曰纲。众目曰纪。优劣指好。反言乌何也。远公警惠力方长老行道。务合人情。更要分别君子小人说。智之与愚。贤之与不肖。譬如水性主湿。火性主燥。同器则相刑克。又如寒至则冷。暑至则热。同时则相违背。此一定素分也。贤智君子醇成懿恭。端庄厚重。心心乎道德。念念于仁义。为图开口发言。躬身行事。生怕与众人心性。不相侔合。与事物道理。不得通晓。竞竞业业。如冰凌上行。剑刃上走。其任道之心。诚可尚也。愚不肖小人私邪叵测。而奸险伪妄。巧捷而诈佞。矜己自负。逞能自高。贪嗜私欲。苟且财利。无所不为。顾甚体面。其自欺之心。又何可愍也。故丛林之中。得一有德之士。道念德行也。却易修理。总纲众目也。不难办立。乃成个好法社。若杂一不成器之辈。入于其中。则搅扰丛林。惑乱大众。阖院俱不得安宁。虽百丈礼仪全备。法度现成。纵有亦无所用。智之与愚。贤之与不肖。好歹是等样尔。惠力岂可不拣择之哉。
远公曰。住持居上。当谦恭以接下。执事在下。要尽情以奉上。上下既和。则住持之道通矣。居上者骄倨自尊。在下者怠慢自疏。上下之情不通。则住持之道塞矣。古德住持。闲暇无事。与学者从容议论。靡所不至。由是一言半句。载于传记。逮今称之。其故何哉。一则欲使上情下通。道无壅蔽。二则预知学者。才性能否。其于进退之间。皆合其宜。自然上下雍肃。遐迩归敬。丛林之兴。由此致耳。
骄恣也。倨傲也。怠慢也。慢不敬也。从容含缓。而不迫也。壅塞也。蔽遮也。雍肃和敬也。远公警青华严。当谦光导物上情下通说。堂头居乎上位。宜谦下恭谨。以接纳大众。序职在乎下位。必竭尽情礼。以承奉乎主人。上下人情既然和合。则住持之法道。自流通而无碍矣。在上者。骄奢倨傲。无实德而自尊大。在下者。怠慢不敬。尚欺瞒而自疏远。上下人情。既不通泰。则住持之法道。自阻滞而不通矣。自古有道之士。纲维法席。统理大众。全在闲暇没事之时。与好道学人。软言爱语。乐说评论。无所不到。因斯或乘踞地而全出一言。或试探竿而单吐半句。载录于传本记册之中。亘古亘今。令人称美之者。料想有个缘故。毕竟何哉。进而推广古人之意。有二。一则是将使师心下通乎学人。道脉流行而无壅蔽。二则是先晓了学人才力性情。看可用不可用。至于或进而行事。或退而守道。于其中间。皆合乎宜。自然上下内外。雍容整肃。远近宣传。无不来归。丛林之兴。讵别有方法欤。因兹而致然焉耳。
远公谓道吾真曰。学未至于道。炫耀见闻。驰骋机解。以口舌辩利相胜者。犹如厕屋。涂污丹雘。祇增其臭耳(西湖记闻○骋称上声。臒乌去声)。
道吾名可真。石霜楚圆和尚之嗣也。驰骋马疾走也。言自夸口头禅。如马之驰骋一般也。丹雘彩色之总名也。远录公戒道吾真。宜本色本分。不可装点胸襟说。参学的人。未曾造诣到妙道之极处。修饰未见以为见。装点未闻以为闻。自夸机锋。意解一味。只是在口舌上作活计。利㭰强辩。贵乎多一句子为禅。以胜负心相轧。这般见解。就如东圊房上。涂画些五彩颜料一般人。本不去里面屙者也。去里面屙。其粪愈多。其臭愈广耳。真正学道人。宜乎以本色为贵矣。
远公谓演首座曰。心为一身之主。万行之本。心不妙悟。妄情自生。妄情既生。见理不明。见理不明。是非谬乱。所以治心。须求妙悟。悟则神和气静。容敬色庄。妄想情虑。皆融为真心矣。以此治心。心自灵妙。然后导物指迷。孰不从化(浮山实录)。
演首座。即五祖法演。白云端祖之嗣也。远公谓五祖。以修心须求妙悟说。心为四肢百骸一身的主宰。百千三昧无量行门。莫不由此而生。故以为根本。此心若不研穷透彻。则妄念情识相续而生。妄想既生。则鉴照道理。争能明白。见理既不明白。则是不知为是。非不知为非。而糊涂谬乱也。是这个缘故。所以修理自心。当汲汲孜孜。惟求大彻。若大彻悟的人。则神志调和。气息恬静。容貌恭谨。色相端庄。设有妄想情虑。到这里。如红炉着雪。全不费力。法尔自化。咸为真实心体矣。以此方法。修理此心。此心自尔灵通精妙。然后扩而推之。将以启迪物理。指引愚迷。咸令开悟。孰不来归从其所化哉。
五祖演和尚曰。今时丛林学道之士。声名不扬。匪为人之所信者。盖为梵行不清白。为人不谛当。辄或苟求名闻利养。乃广炫其华饰。遂被识者所讥。故蔽其要妙。虽有道德如佛祖。闻见疑而不信矣。尔辈他日若有把茅盖头。当以此而自勉。
梵行即佛行。审实曰谛。中正曰当。辄每事即然也。闻声誉也。勉勉强力行也。五祖演和尚。勉佛鉴佛果当修实德。毋务名利华饰说。近代法门参学的人。没得好美名。播扬于外。又不为一切人之所尊重信慕者。何也。盖为他不重戒律。身子不清净。不洁白。为人又不审实。不稳当。每事举动。即便苟且。贪求声名美誉。财利奉养。乃多炫耀其光华。粉饰以欺愚。遂被明眼人看破根底。讥诮谈驳。所以障蔽其好处。纵有证悟神通。与诸佛诸祖一般样。或闻或见也。是疑惑而不肯笃信的。尔辈他时异日。若是出世为人。创结草庵。守护己情。调伏他意之时。宜以我斯言。而常自勉励也。
演祖曰。师翁初住杨岐。老屋败椽。仅蔽风雨。适临冬暮。雪霰满床。居不遑处。衲子投诚。愿充修造。师翁却之曰。我佛有言。时当减劫。高岸深谷。迁变不常。安得圆满如意。自求称足。汝等出家学道。做手脚未稳。已是四五十岁。讵有间工夫。事丰屋耶。竟不从。翌日上堂曰。杨岐乍住屋壁疏。满床尽撒雪珍珠。缩却项。暗嗟吁。翻忆古人树下居(广录○莫入声。霰音线。称去声)。
杨岐名方会。慈明圆祖之嗣也。仅略能也。适至也。莫暮同。霰雨雪杂下也。不遑与不暇相近。遑在心。暇在事。事冗曰不暇。心勤曰不遑。讵岂也。翌明也。演祖戒人。莫务外缘。以失本分说。师翁乍居杨岐山时。破房烂桷。略能障风遮雨。至到季冬。雨雪并下。人人卧单上。俱是雪故。所居不暇安息。衲僧中有发真实心。愿作化主。遍募檀越。葺理丛林者。师翁辞而禁止之曰。我佛昔日有言。而今时节。正当减劫。上古人寿无数。已减稀年。地平如掌。尽迁移更。变为险峻高岸溪涧深谷。总不及往常了也。况天月尚有亏盈。地舆且有缺限。焉能圆满如人之意。自求称足。以填无厌心坑乎。汝等为僧。参悟此个道理。手也不知是孰执着。脚也不知是孰运奔。未得稳当。早已是四五十岁。觉前面光阴渐少。岂有空时候。外务修理丛林也耶。究竟不许修造之务。及次日乃上堂说法。偈以示大众曰。杨岐初住屋壁败坏。甚是疏漏。满单床之上。尽飘入雪珠子来。畏寒而缩却项。稳念而暗嗟吁。翻覆忆想。从上古人。那有禅林学道。唯冢间树下。而安处焉耳。当急己事。慎勿外慕也。慕思也○葺音缉。
演祖曰。衲子守心城。奉戒律。日夜思之。朝夕行之。行无越思。思无越行。有其始而成其终。犹耕者之有畔。其过鲜矣。
演祖示人。当行解相应说。禅人守护自己心王。如严城。如坚兵。毋使六贼内犯。遵奉毗尼戒本。身为律。身为度。毋使一念外驰。日既如是思想。夜亦如是思想。朝既如是遵行。夕也如是遵行。行不外乎思。思不外乎行。又要有起头。而又要有煞阁。就如那农夫耕田。中间既做得干净。四面地边。亦如是干净一样。如此有始有终。头正尾正。自无怠荒懒惰之过矣。
演祖曰。所谓丛林者。陶铸圣凡。养育才器之地。教化之所从出。虽群居类聚。率而齐之。各有师承。今诸方不务守先圣法度。好恶偏情。多以己是革物。使后辈当何取法(二事坦然集)。
陶是烧土器之窑。铸是泻铁器之范。比况丛林的意思。演祖惩诫诸方。当守先圣法度说。所谓丛林者。是何说也。乃是陶铸凡愚。以成圣哲。抚养鞠育人才美器之地。教令法化。咸由兹出。虽稠人广众。汇类聚集。统率而整齐之。各有传授师承。近日来诸方长老。不专务用。力于根本。遵大智先圣所遗留流通。到而今日的规矩法度。多只是任他各人所好所恶一偏之情。惟以自己为是。强作主宰。一味杜撰。更改新篡。蔑视旧规。使后辈无凭。当以何法。而为取法哉。
演祖曰。利生传道。务在得人。而知人之难。圣哲所病。听其言。而未保其行。求其行。而恐遗其才。自非素与交游。备详本末。探其志行。观其器能。然后守道藏用者。可得而知。沽名饰貌者。不容其伪。纵其潜密。亦见渊源。夫观探详听之理。固非一朝一夕之所能。所以南岳让见大鉴之后。犹执事十五秋。马祖见让之时。亦相从十余载。是知先圣授受之际。固非浅薄所敢传持。如一器水。传于一器。始堪克绍洪规。如当家种草。此其观探详听之理明验也。岂容巧言令色。便僻謟媚而充选者哉(圆悟书○便平声)。
南岳名怀让。六祖大鉴之嗣。六祖名慧能。五祖弘忍之嗣。马祖名道一。南岳让祖之嗣也。洪规大法度也。当家子受父业。克绍其家也。种草言继业。好人为好种草。犹好田出好种草也。便佞辩也。僻偏邪也。謟佞言也。媚亲顺也。演祖诫传道者。当详于识贤说。利益众生。传授祖道。其急务处。先要得端正见解的好人。而师家知人。难得详审。察其谛当。纵睿圣哲贤。亦有患不知人之病。明下四法。其庶几焉。听其所言。似乎有德。而恐其所行未保合理。求其所行。毕竟要他合理。而又恐遗失其人之才力。一也。倘不是平日素与相交接。共游行。备悉详审。知根本识颠末。二也。探他志向。试他行履。三也。看他量度。观他才能。四也。然后有守道甜退。而不爱多事。藏用韬光。而不喜出头的。都隐秘不住而易知。有沽卖虚名。欺惑聋俗。妆饰颜貌。做假禅师的。都露出假来而易见。设使他深潜周密。亦易见其清深源底。以上一听二详三探四观之道理。本不是一早朝一晚夕。就晓人之行径的。所以让见六祖。甚么物恁么来机缘。契悟自心。得法之后。犹执役奉侍六祖。一十五年。马祖见让。让曰。得吾心善古今。印证之后。仍同侍奉十有余载。是这个来历。而知先圣心心相印。上授下受之际。原不是浅根薄德人所能传持。须是如一器水。传之于一器。不歉不剩。方可能续大法洪规。为担当佛祖家业的好种草也。此观探详听的道理。明了效验。是这样。岂容巧好其言。令善其色。便辩邪僻謟佞媚悦之辈。而充举选用者哉。是知利生弘道者。当以知人为专务矣○剩剩同。
演祖曰。住持大柄。在惠与德。二者兼行。废一不可。惠而罔德。则人不敬。德而罔惠。则人不怀。苟知惠之可怀。加其德以相济。则所敷之惠。适足以安上下诱四来。苟知德之可敬。加其惠以相资。则所持之德。适足以绍先觉。导愚迷。故善住持者。养德以行惠。宣惠以持德。德而能养则不屈。惠而能行则有恩。由是德与惠相蓄。惠与德互行。如此则德不用修。而敬同佛祖。惠不劳费。而怀如父母。斯则湖海有志于道者。孰不来归。住持将传道德兴教化。不明斯要。而莫之得也。
柄权也。罔无也。蓄养也。演祖与佛眼书。说住持丛林法道大权柄。在恩惠之与德行。这两桩宜相兼行。缺一桩也是不得的。既有惠泽及人。而自不修德行。则人不恭敬。自既修德行。而不行惠泽及人。则人不怀仰。果知惠泽。可俾人怀仰。更加修德。以相利济。则所敷布的惠泽。当足以安抚一院。使上情下通。诱引四众。指归得地。果知修德可使人恭敬。更加其恩惠。以相资益。则所持守的德行。当足以继绍先觉。昌隆佛种。善巧导掖愚迷众生。故能体住持的人。涵养全德。以行檀度。宣通檀度。以守全德。德既能涵养。则德用不竭。惠既能施行。则惠有余恩。由是德之与惠。共相蓄养。惠之与德。并同流行。如此是这样。则德已备于惠中。而何用更修。自然令人敬奉。如同佛祖一般。惠已含于德内。不必滥费。自然使人怀慕。如同父母一样。此则四海五湖有志向于此道者。是那个不肯来归。如水就下。而莫之遏也。住持人欲要流传道德。兴扬教化。不通德惠之要妙。吾以为必不能也。佛眼其勖诸。
演祖自海会迁东山。太平佛鉴。龙门佛眼。二人诣山头省觐。祖集耆旧主事。备汤果夜话。祖问佛鉴。舒州熟否。对曰熟。祖曰。太平熟否。对曰熟。祖曰。诸庄共收稻多少。佛鉴筹虑间。祖正色厉声曰。汝滥为一寺之主。事无巨细。悉要究心。常住岁计。一众所系。汝犹罔知。其他细务。不言可见。山门执事。知因识果。若师翁辅慈明师祖乎。汝不思常住物重如山乎。盖演祖寻常机辩峻捷。佛鉴既执弟子礼。应对含缓乃至如是。古人云。师严然后所学之道尊。故东山门下。子孙多贤德而超迈者。诚源远而流长也。
佛鉴名惠勤。佛眼名清远。俱五祖演之嗣也。诣往也。省视也。秋见曰觐。慈明名楚圆。汾阳昭祖之嗣。记耿龙学。与高庵善悟书。有云。五祖演和尚。自舒州白云山海会。迁徙东山之时。舒州太平寺佛鉴龙门寺佛眼二人。同往东山里头。省觐五祖。聚集年老故旧。并主事等。备设茶汤果品。夜坐叙话。祖乃问佛鉴。今秋舒州地方。稻谷成熟否。鉴对曰熟。祖又问之曰。太平常住稻谷熟否。鉴亦对曰熟。祖又问之曰。各处庄田。共总收得稻谷。有多少硕数。佛鉴一时不能周遍记识。乃迟缓筹量思虑。不敢妄答。祖遂振师子奋迅之威。正色哮吼。高大其声。而责之曰。汝泛滥为太平一寺之主人。凡是一切事物。不论大之与小。尽当体究。了了于心。才是常住中。一年所期望。大众所关系。汝犹不识。其余琐末细务。不必更言。而可见汝之作为也。山门中真实体认。做执事人。知因识果。如师翁之辅弼慈明师祖。始于南园。终于兴化。总领院务。尔能之乎。汝更不思想。常住一粒米重。如须弥山乎。此以上乃东山一时父子问答实事。以下皆耿公判美之言也。盖演祖平常说话。机括辩才。见高慧疾。佛鉴既为门人弟子。从容和缓。不敢率尔而对。理合如斯。故学记有云。师严然后道尊。道尊然后人知敬学。故演祖门下的子孙。个个有贤才。有德行。而超群迈众者。真源头悠远。而流通亦长久也。
演祖见衲子有节义而可立者。室中峻拒。不假辞色。察其偏邪謟佞。所为猥屑不可教者。愈加爱重。人皆莫测。乌乎。盖祖之取舍。必有道矣。
猥鄙也。屑苟也。记耿龙学䟦演祖法语。有云。演祖凡见禅僧中有操持稳当。行事合理。而可成个好人者。室中多孤峻拒遏。不假和言悦色。察其有心中偏邪行事謟佞。凡所作为。卑鄙苟且。不可揵椎者。更加爱惜保重。人咸不知演祖善巧方便不可思议。诚然难得测度。乌乎。盖演祖之所取所舍。必有一定的道理存焉耳。非上根利智人不识矣。
演祖曰。古人乐闻己过。喜于为善。长于包荒。厚于隐恶。谦以交友。勤以济众。不以得丧二其心。所以光明硕大。照映今昔矣。
演祖答灵源书说。上古之至人。如子路。人告他有过。则心中欢喜。而便改过。大禹王喜闻好言。则屈己。下拜而受善。周公系君子处泰。有包荒之量。故其所长。志光大也。大舜隐恶扬善。夫子赞其大智。晏平仲之谦卑逊顺。善与人交。端木赐之博施于民。而能济众。如上这几位古人。总不以得失。这两样心肠。迁改其志行。所以互古互今。光辉明彻。硕广远大。照映今昔。而不穷矣。
演祖谓佛鉴曰。住持之要。临众贵在丰盈。处己务从简约。其余细碎。悉勿关心。用人深以推诚。择言故须取重。言见重则主者自尊。人推诚则众心自感。尊则不严而众服。感则不令而自成。自然贤愚各通其怀。小大皆奋其力。与夫持以势力。迫以驱喝。不得已而从之者。何啻万倍哉(见)。
演祖与佛鉴书。说住持之要领。临莅大众。贵乎在丰盛充满。处定自己。务从乎节简俭约。除此以外。细碎之事。悉勿系心。此当行道。非前监收太平之比矣。用人深加推选。取其真实无妄者。用之择言。识彼意地。故当取其笃厚慎重者。而择之言见用。取其厚重。则主者不尊仰而自尊仰。人推举取诚信。则众心不感佩而自感佩。主既尊则不必威严。而众人自悦服众既感则不必命令。而诸事自成立也。到这里。总不强勉。法尔自然。贤者愚者。各通达其心。怀大的小的。咸奋发其志。力较之持虚腔子用势力。回我慢幢使驱喝。不得已而从之者。何止郑州出曹门也耶。远之远矣。
演祖谓郭功辅曰。人之性情。固无常守。随化日迁。自古佛法。虽隆替有数。而兴衰之理。未有不由教化而成。昔江西南岳诸祖之利物也。扇以淳风。节以清净。被以道德。教以礼义。使学者收视听。塞邪僻。绝嗜欲。忘利养。所以日迁善远过。道成德备而不自知。今之人不如古之人远矣。必欲参究此道。要须确志勿易。以悟为期。然后祸患得丧。付之造物。不可苟免。岂可预忧其不成而不为之耶。才有丝毫顾虑萌于胸中。不独今生不了。以至千生万劫无有成就之时(坦然庵集)。
风音翻。汜也。言其气博汜而动物也。郭功辅。乃提刑郭正祥。字功辅。号净空居士。得法于白云端和尚。造物。儒言天命。释言定业。演祖谓郭功辅。当确志操修期于必悟说。凡一切人之性情。本无一定可守。随人教化而改移。自古佛法。虽是或时隆盛。或时废替。固是有数。而兴衰的道理。未有不从教化而始成立。不见昔江西马祖南岳石头诸祖之利生接物也。鼓扇之以淳朴自持。风汜动物。裁节之以清心无欲。净体不污。荫被之以明心悟道。正身修德。教化之以毗尼律礼。合理事谊。令学人收摄。眼不妄视。耳不妄听。闭葬私邪之念。僻辩之舌。屏绝嗜好。滋味欲爱。染心浑忘。贪求财利。謟谀奉养。所以人日日时时。迁徙为善。远离过愆。道也成就。德也完备。而不自觉知。其移风易俗。相忘于道。若是今之人。不及古之人。千万里之远矣。若果决定。要真参实究兹道。更须要坚确志向。牢同铁壁。稳似银山。不得改易。以悟入为期限。然后或祸害。或患难。或得之与失。尽付之。与自然之天。并及一定不可躲闪之定业。不可苟且求免。岂可预先怕其不得成办。而就不肯精进。勉力以求彻证也耶。若才有一纤毫顾恋不舍。念虑不息。萌动不除。存于心胸之间。不唯现世今生不能了悟在。咦。轮回一报五千劫。出得头来是几时。我恐怕直到千生万劫。终没有悟道证果成就之时也。
功辅自当涂(太平州也)绝江。访白云端和尚于海会。白云问公牛淳乎。公曰淳矣。白云叱之。公拱而立。白云曰。淳乎淳乎。南泉大沩。无异此也。仍赠以偈曰。牛来山中。水足草足。牛出山去。东触西触。又曰。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礼也(行状)。
绝江截流而渡也。白云名守端。杨岐会祖之嗣。南泉名普愿。马祖之嗣。大沩名灵祐。百丈海祖之嗣也。记郭功辅。王臣蹇蹇。世事匇匇。忙里偷闲。自太平州截江而渡。访白云端祖于海会寺。诚可谓宿植德本。不负灵山之嘱者。白云见他在欲而无欲。居尘不染尘。别资一路。遂向异类中行。问他道。牛淳乎。公到此。则言思道断。心行路绝。悬崖撒手。自承当而应之曰。淳矣。白云恐他入道卤莽。见地浅近。乃深锥痛劄。奋师子全威。而叱策之。公是恒牧江山。久脱羁缫的人。虽雷震百里。亦不惊异。但拱而立焉。真可谓铁牛不怕师子吼矣。白云又见他出入自由。纵横无碍。实在作得主宰。遂印证之曰。淳乎淳乎。可与千佛把手共行。诸祖同一鼻孔出气。南泉大沩无异此也。仍赠以偈曰。牛来山中。水足草足。许其针芥相投。水乳相合也。牛出山去。东触西触。任他拖犁拽耙。报国主恩。世法即是佛法也。又曰。上大人化三千可知礼也。此虽是旧话。白云用得恰好。但不知毕竟又是何意。季而曾颂云。摇头摆尾去。直入白云阿。嫩草寒泉美。无柰腹饱何。此颂功辅似乎有余。白云其实不足。何也。索头在季而手里。
白云谓功辅曰。昔翠岩真点胸。耽味禅观。以口舌辩利。呵骂诸方。未有可其意者。而大法实不明了。一日金銮善侍者。见而笑曰。师兄参禅虽多。而不妙悟。可谓痴禅矣。
翠岩名可真。石霜楚圆之嗣也。耽乐也。禅止散乱。观照心昏。金銮慈明之高弟。痴禅是枯定而无正慧也。白云夜话谓功辅。学道贵实悟说。昔翠岩可真一味装点胸襟。乐取枯寂禅定。又好口头三昧。鼓两片皮。弄机锋。呵叱骂詈诸方长老。言未有高得过他者。而真点胸。向上一着。实在不曾彻证。忽一日金銮善侍者。同他游山次。善拈一片瓦子。安于石上。问曰。向此下得一语。许你亲见先师。真拟议。善叱曰。伫思停机。情关未透。何曾梦见先师在。师兄参禅虽多。而不晓向上一着。终不能彻首彻尾而妙悟。诚可谓耽枯守寂痴禅矣。于正道有何所益。道贵实悟不疑。见贵明了不惑。不在多言也。
白云曰。道之隆替岂常耶。在人弘之耳。故曰。操则存。舍则亡。然非道去人。而人去道也。古之人处山林隐朝市。不牵于名利。不惑于声色。遂能清振一时。美流万世。岂古之可为。今之不可为也。由教之未至。行之不力耳。或谓古人淳朴故可教。今人浮薄故不可教。斯实鼓惑之言。诚不足稽也。
白云答郭功辅书说。道之或兴或衰。岂是有一定之常法耶。在人亲躬履践。激厉后学。以弘大之耳。故子舆曰。时时操守此道。则一定恒存而不替。若放逸舍置。则一定丧亡而不隆。然不是道外乎人。而实人自外乎道也。上古之人。或处山林幽静之地。或隐朝市廛阓之所。在山林不为声名财利所牵引。在朝市不被声音笑貌所惑乱。故克清誉振扬于一时。美好流芳于万世。然彼一人也。此一人也。岂古之人淳质本色不怪异而可为。今之人机巧粉饰多诈妄而不可为耶。非也。由化导愚迷者。有所不到。行持法道者。有所不力耳。或有人说。古人淳质朴素故可教化。今人浮懆薄德故。不可教化。此实鼓动人心。惑乱人意。庸人之言。言不该典。诚无所考证也。有正见者。自不听他鼓惑矣。
白云谓无为子曰。可言不可行。不若勿言。可行不可言。不若勿行。发言必虑其所终。立行必稽其所蔽。于是先哲。谨于言择于行。发言非苟显其理。将启学者之未悟。立行非独善其身。将训学者之未成。所以发言有类。立行有礼。遂能言不集祸。行不招辱。言则为经。行则为法。故曰。言行乃君子之枢机。治身之大本。动天地。感鬼神。得不敬乎(白云广录○治平声)。
无为子姓杨。名杰。字次公。号无为居士。官礼部。得法于天衣怀和尚。类法也。枢门转。机弩牙也。白云谓无为子。慎言行说。夫可言不可行。君子不言也。若言顾行。而言不违行矣。可行不可言。君子弗行也。若行顾言。而行不违言矣。马氏之言。诚可法也。所以发言出口。必自思虑。看可行否。既行得。又要有煞阁。凡立行必自稽考。看可为法否。既可为法。又要无遮障。由是先圣恒谨慎于言语。常拣择于践行。故发言不是苟且。彰显其道理。实欲启迪学人未悟入者。令其必竟悟入。立行不是独为自己一身。实欲训诲学人未成立者。令其必竟成立。所以发一言。必竟要使人可法。立一行。必竟要有个礼体。乃克言满天下无口过。行满天下无怨恶。言则可以为人常准。行则可以为人法式。故易曰。言行君子之转枢。一动而户斯辟。机括一动。而矢斯发。治理身体之大根本也。言行苟善。而天赐福。地与荣。苟不善而天降祸。地与辱。或言行善。则鬼阴扶。神暗祐。不善则鬼消荣。神夺算。其动感有如此者。言行所系不小也。可不慎所出乎。
白云谓演祖曰。禅者智能多见于已然。不能见于未然。止观定慧。防于未然之前。作止任灭。觉于已然之后。故作止任灭。所用易见。止观定慧。所为难知。惟古人志在于道。绝念于未萌。虽有止观定慧。作止任灭。皆为本末之论也。所以云。若有毫端许。言于本末者。皆为自欺。此古人见彻处。而不自欺。
止停息诸念也。观如理思惟也。定内心不动也。慧随缘照了也。作心造心作也。止止妄即真也。任随缘任情也。灭寂灭不生也。欺瞒也。自欺谓瞒人瞒己。自不真实的意思。白云和尚谓演祖。以造道实功说。禅者智慧才能。多只见得于已然有形之后。不能照了于未然无迹之先。息念而止。究理而观。寂心而定。照了而慧。此四者正是阳防于未然之前也。遇善则作。逢恶则止。真理则任。烦恼则灭。此四者。正是觉照于已然之后也。故作善止恶。任缘灭过。所用有形故易见。止念观理。定心慧照。所为无迹故难知。唯是古人笃志。专切于道。绝除念漏。于未尝萌动之先。极是省力。虽有止观定慧作止任灭八法。向何处安着耶。此八法皆由有根本。故有颠末。此对治之论也。所以古人云。念未萌之先。是何境界。若有一针锋许。言于本末者。皆为自瞒。此古人见到彻上彻下处。而所以不自瞒也。
白云曰。多见衲子。未尝经及远大之计。予恐丛林自此衰薄矣。杨岐先师每言。上下偷安。最为法门大患。予昔隐居归宗书堂。披阅经史。不啻数百过目。其简编弊故极矣。然每开卷。必有新获之意。予以是思之。学不负人如此。
归宗寺名。在庐山之南。王羲之隐居处。白云和尚警人当勤学说。每见而今衲僧所图近小。未曾经历虑及永远博大的计䇿。予恐后进从此无望丛林自此下衰薄落无疑矣。不见杨岐先师每每尝言欤。上也偷安。而不教诫后学。下也偷安。而不决择生死。如此最为法门中一伙大患害矣。予昔隐静居住于归宗书院。每日尝展披经典。阅看史书。不止数百过我眼目。其中文籍简册编载。虽已破旧之极矣。然每开卷。觌文思理。过眼入心。必有新鲜得意之处。予因此而思之。博学不辜负人。而毕竟有大利益。是这样。
白云初住九江承天。次迁圆通。年齿甚少。时晦堂在宝峰。谓月公晦曰。新圆通洞彻见元。不忝杨岐之嗣。惜乎发用太早。非丛林福。公晦因问其故。晦堂曰。功名美器。造物惜之。不与人全。人固欲之。天必夺之。逮白云终于舒之海会。方五十六岁。识者谓。晦堂知几知微。真哲人矣(湛堂记闻)。
九江府名。承天寺名。圆通亦寺名。齿年也。晦堂号祖心。名宝觉。黄龙惠南之嗣。宝峰寺名。月公晦。名晓月。字公晦。琅玡慧觉之嗣也。忝辱也。终尽也。即入灭的意思。记白云和尚初住九江府承天寺。寻又受圆通寺之请。时年齿犹少稚。彼时晦堂亦在宝峰。遂与月公晦。而言之曰。新圆通白云。洞明彻证。见道根抵。不谬为杨岐会祖之嗣也。但惜乎他开发机用。似若太早。恐非丛林之福。公晦因问其故。何为太早非福。晦堂曰。古有功名者。而无美器。有美器者。而无功名。天道定数。不并有也。所以造物惜之。不与人全。人谁不爱之而欲双全。天或夺之。而未必全。与及白云后入灭于舒州白云山海会寺。才五十六岁。仅中寿焉耳。有识之士谓。祖心知几之神。知微之显。真乃睿哲之人矣。
晦堂心和尚参月公晦于宝峰。公晦洞明楞严深旨。海上独步。晦堂每闻一句一字。如获至宝。喜不自胜。衲子中间有窃议者。晦堂闻之曰。扣彼所长。砺我所短。吾何慊焉。英邵武曰。晦堂师兄。道学为禅衲所宗。犹以尊德自胜为强。以未见未闻为愧。使丛林自广而狭于人者。有所矜式。岂小补哉。
楞严梵语。此翻为究竟坚固。扣取也。砺磨也。有增益的意思。慊恨也。含有无愧无欠的意。英邵武名洪英。黄龙惠南之嗣也。强健也。矜敬也。式法也。记晦堂心和尚参公晦于宝峰。公晦原深通教典。洞彻明白楞严经中深奥旨趣。海上一带丛林中知识。无有能企及他者。望公晦。犹天上人焉。晦堂每闻一句。如得三千大千世界满中珍宝。每闻一字。如获转轮王位一般。欣喜之极。衲僧之中。闲有私地里议论。他已是超群越众得地的人。不当屈从余。益我不足。吾有何欠少焉。英邵武闻。而赞美之曰。晦堂师兄。见道稳当。学业亲楚。已为禅人所宗仰。犹更以人之行德。自胜为勉力。以未无所不见无所不闻。为愧怍。岂无谓欤。正是使丛林中张我慢幢。回贡高盖。而狭小不足于人者。有所敬法。其有补益于法门。甚大矣。后学可以为法也。
晦堂曰。住持之要。当取其远大者。略其近小者。事固未决。宜咨询于老成之人。尚疑矣。更扣问于识者。纵有未尽。亦不致甚矣。其或主者。好逞私心。专自取与。一旦遭小人所谋。罪将谁归。故曰。谋在多。断在独。谋之在多。可以观利害之极致。断之在我。可以定丛林之是非。
晦堂与草堂书说。住持法道大纲。要须是取可与丛林作千百年眼目。与后学蠲无量劫烦恼。如此这样远大者。略其眼下没要紧𤨏末之事。如此近小者。或有当为之事。固蔽暗昧。未能决断。宜咨扣询问于老成练达之士。或犹有疑惑而不审谛。更扣问于博识君子。设使犹有所未尽。亦不差弛太过矣。其或为主者。好矜己逞能。偏私任意一味。自己专主。不听人谏。取也由己。与也由己。忽尔一朝为小人。伺其缝罅。是自取其罪也。将谁归耶。故曰。谋一切事。必定要在多众中。须知有识者。断一切事。必我自主。择其善者而从。谋事必竟要多者何。可以观察远近利害得失之极理也。剖事必竟要我者何。可以定夺阖寺丛林长稚之是非也。
晦堂不赴沩山请。延平陈莹中移书勉之曰。古人住持无职事。选有德者居之。当是任者。必将以斯道觉斯民。终不以势位声利为之变。今学者大道未明。各趋异学。流入名相。遂为声色所动。贤不肖杂糅。不可别白。正宜老成者。恻隐存心之时。以道自任。障回百川。固无难矣。若夫退求静谧。务在安逸。此独善其身者所好。非丛林所以望公者(出灵原拾遗○糅柔上声。谧音密)。
陈莹中延平县陈了翁。名埙。字莹中。号华严居士。糅杂也。谧安也。晦堂不赴沩山常住大众请。延平县令陈了翁移书勉之说。古人主持佛法。原没有职位知事。只拣选有德行者居处之。当是责任者。必定一味。只将自己觉悟之道。启觉未悟众生。终不以权势高位声名利养。为之迁变。今之学者。大法未曾透彻。各自趣行怪异之学。随流混入于名目教相之中。遂耳随声变。眼逐色迁。君子小人混杂糅乱。不可分别皂白。正皆是道高德重。老成练达者。兴行慈无量悲无量。伤之切。痛之深。留意利生之时。以此道一肩担荷。砥砫狂波。上弘下化。何难之有。若夫厌喧求静。退处宁谧。辞劳爱逸。专务偷安。于世何补。此独善其身等。人之所好。非丛林广众所以仰望于公者。达则兼善天下可也。
晦堂一日见黄龙。有不豫之色。因逆问之。黄龙曰。监收未得人。晦堂遂荐感副寺。黄龙曰。感尚暴。恐为小人所谋。晦堂曰。化侍者稍廉谨。黄龙谓。化虽廉谨。不若秀庄主。有量而忠。灵源尝问晦堂。黄龙用一监收。何过虑如此。晦堂曰。有国有家者。未尝不本此。岂特黄龙为然。先圣亦曾戒之(通庵壁记)。
豫悦也。逆迎也。黄龙名惠南。慈明楚圆之嗣。感副寺名慈感。化侍者名佖化。秀庄主名怀秀。俱黄龙惠南之嗣。廉洁也。量量度也。能容人的意思。忠内尽其心而不欺也。灵源名惟清。晦堂祖心之嗣也。记晦堂一日见黄龙有不悦乐之颜色。因迎而问其故何也。黄龙答之曰。因监管牧拾钱布谷米等项。此系丛林中紧要执事。未得一个好知因识果的人。晦堂遂举荐东序副寺感铁面充之。黄龙曰。感之为人。性尚卒暴。恐为小人乘隙所谋害。不可也。晦堂又举西序双岭化侍者道。此人稍廉洁而谨慎。可乎。黄龙曰。化虽廉洁谨慎。又不若大沩秀庄主有容人量度。而中心不欺之为愈也。南公法孙灵源。曾将此事。举问祖心。师翁用一监收。有甚难处。何为筹虑太过。是这等样。晦堂答灵源道。凡朝廷中。有天下者。并士庶之有家者。亦何常不以此筹虑收掌为根本也。岂易事哉。不独师翁是这等也。古圣先贤。亦曾谆嘱而戒慎之。
晦堂谓朱给事世英曰。余初入道。自恃甚易。逮见黄龙先师后。退思日用。与理矛盾者极多。遂力行之三年。虽祁寒溽暑。确志不移。然后方得事事如理。而今咳唾掉臂。也是祖师西来意(章江集○盾闰上声。祁音奇。溽音肉)。
朱给事名显谟。字世英。任至给事。得法于南公。矛枪也。盾护身牌。昔人以二事双卖。齐夸其胜。买者语云。我买汝矛。还刺汝盾。坚不坚利不利在尔。不在我也。况自相违的意思。祁大也。溽暑胜热也。晦堂谓朱给事。学道当确志力行说。余始初略晓得些子道理。自负聪明之资。轻视佛祖之道。以为不难及。见黄龙先师之后。退而思想日用动静。与道理互相矛盾者。不是一桩。遂尽力做工夫。时时刻刻。不令间断。行持三年之久。纵极大寒冷。极盛湿热。亦坚确其志。而不迁移。然后方得打成一片事事合理。而今咳唾掉臂。也是祖师西来意。且道不咳唾。不掉臂时。祖师西来在甚么处。季而注解到此。遂放下笔。
朱世英问晦堂曰。君子不幸小有过差。而闻见指目之不暇。小人终日造恶。而不以为然。其故何哉。晦堂曰。君子之德。比美玉焉。有瑕生内。必见于外。故见者称异。不得不指目也。若夫小人者。日用所作。无非过恶。又安用言之(章江)。
朱世英问晦堂。君子小人过失。何故不同说。硕德之士。或不幸而有些小过失。有等人才一入耳过目。辄便指顾不休。不肖之辈。终身日日造恶。人见亦不怪。只以为寻常。其故何说也。晦堂答之曰。君子之德行。譬如美玉一般。才有一丝瑕迹。生于其内。则必彰显于外。故凡一经人眼目。自是惊异。道这个好物件。如何而有此瑕疵。不得不指顾而叹惜不休也。若夫下愚之流。举止动静。无所往而不是过失。又何足道之哉。
晦堂曰。圣人之道。如天地育万物。无有不备于道者。众人之道。如江海淮济。山川陵谷。草木昆虫。各尽其量而已。不知其外。无有不备者。夫道岂二耶。由得之浅深。成有小大耶。
川有三川四川六川八川九川百川万川。皆指江河诸州众路而言也。陵阜也。昆众也。晦堂答书张无尽。当通大道理说。佛祖之道。至宽至广。譬如天高地厚。含育万物一般。尽天下有情无情。是那一件。不该备于此道中者。众人之道。局量狭小。譬如九江四海。桐淮常济。诸山诸川。高陵源谷。卉草林木。蠢动诸虫一样。各尽其量而已。又岂知各人局量之外。有无所不包。无所不载。于道者存。夫佛祖至宽至广之道。讵是定有两般耶。由各人所得。有浅有深。故其所成立。有小有大焉耳。
晦堂曰。久废不可速成。积弊不可顿除。优游不可久恋。人情不能恰好。祸患不可苟免。夫为善知识。达此五事。涉世可无闷矣。
晦堂与详和尚书。论知识涉世之方说。知识涉世。有五。久已弛废之事。不可迅速成办。是一。积聚弊病。不可仓卒蠲除。是二。优游称意。不可长久留恋。是三。人情世故。不能全美恰好。是四。祸害患难。不可苟且欲免。是五。夫为丛林主。行化利生。通晓此五事。涉历世间。利益一切人。可保无忧闷矣。
晦堂曰。先师进止严重。见者敬畏。衲子因事请假。多峻拒弗从。惟闻省侍亲老。气色穆然。见于颜面。尽礼津遣。其爱人恭孝如此。
穆中情见于貌也。晦堂与景温书。论师家爱人恭孝说。先师进退举止。威严厚重。但睹其颜貌者。令人意销。而起恭慬慎畏之心。或禅者借事告假。多峻绝拒止不许。惟一闻说归省奉养父母。看其情状。真诚心达于面。气色穆然。昭著颜貌者。乃反尽赆礼津济。遣之不留。其笃爱人恭顺孝养。是这样。有威可畏。有仪可则。学者可不以此为法耶。
晦堂曰。黄龙先师。昔同云峰悦和尚。夏居荆南凤林。悦好辩论。一日与衲子作喧。先师阅经自若。如不闻见。已而悦诣先师案头。瞋目责之曰。尔在此习善知识量度耶。先师稽首谢之。阅经如故(已上并见灵源拾遗)。
云峰名文悦。大愚守芝之嗣也。晦堂表南和尚量度。以为人法式说。黄龙先师往昔同云峰悦和尚。休夏安居于荆州府凤林寺。悦爱谈论。乐说不已。与众禅人。大声诤闹。先师看读经典。亦只如常。如眼不见耳不闻一样。已而少选。悦和尚复往先师经案边。张目诮责之曰。尔在这里。装模作样。习学善知识体裁量度也耶。先师总不开口。仅稽迟其首而谢教焉耳。仍旧看诵经典不辍。季而尝言人谓。悦公褊急。不及南公量度。予谓不然。南公固有山海胸襟。而悦公亦有斩然直见。各有长也。不然。乌能居兜率。而手搏日轮也耶。
黄龙南和尚曰。予昔同文悦游湖南。见衲子担笼行脚者。悦惊异蹙頞。已而呵曰。自家闺阁中物。不肯放下。返累及他人担夯。无乃大劳乎。
蹙頞攒眉促鼻也。闺阁中物。指胸襟情识私溺之物。夯背负也。黄龙南和尚追往事以激励现在禅人说。予曩日同文悦行脚。到湖广之南。见有衲子担箱笼走方者。悦乃惊怪叹异而可怜。攒眉蹙鼻而又可憾。因是顾复起慈悲心。施无畏辩。以振拔之。呵曰。汝等自家闺阁中。是什么葫芦马杓。不肯放下。而茫茫业识。返连累那人。不得自在肩担背负。宁不辛苦太甚乎。悦之老婆心殷矣。
黄龙曰。住持要在得众。得众要在见情。先佛言。人情者。为世之福田。盖理道所由生也。故时之否泰。事之损益。必因人情。情有通塞。则否泰生。事有厚薄。则损益至。惟圣人能通天下之情。故易之别卦。干下坤上则曰泰。干上坤下则曰否。其取象。损上益下则曰益。损下益上则曰损。夫乾为天。坤为地。天在下而地在上。位固乖矣。而返谓之泰者。上下交故也。主在上而宾处下。义固顺矣。而返谓之否者。上下不交故也。是以天地不交。庶物不育。人情不交。万事不和损益之义。亦由是矣。夫在人上者。能约己以裕下。下必悦而奉上矣。岂不谓之益乎。在上者蔑下而肆诸己。下必怨而叛上矣。岂不谓之损乎。故上下交则泰。不交则否。自损者人益。自益者人损。情之得失。岂容易乎。先圣尝喻人为舟。情为水。水能载舟。亦得覆舟。水顺舟浮。违则没矣。故住持得人情则兴。失人情则废。全得而全兴。全失而全废。故同善则福多。同恶则祸甚。善恶同类。端如贯珠。兴废象行。明若观日。斯历代之元龟也。
否泰损益。俱易卦名。否塞也。比人情不通的意思。泰通也。比人情通的意。损减也。减克大众。以益自己。上下皆损的意思。益增也。损减自财。增益大众。上下俱皆增益的意思。庶众也。叛背叛䟦扈也。贯串也。言其相续不绝的意思。元龟大龟也。能预知未来吉凶祸福也。黄龙与黄檗胜书。言住持人要在得众见情说。住持法道。统理大众。其要紧处先在得众。众若既得。更要得见其人之性情。不见先佛有言人情者为人世间之一大福田乎。盖言一切道理。无一事不从人情而生也。故凡时世之或否塞。或通泰。事之或损减。或增益。察其所致。必竟由乎人情。人情若相得而通。则泰自生而无否。不得而塞。则否自生而无泰。事情浓厚。则彼此增益。四来云集。事清淡薄。则彼此减克。各自分离。此人情。岂是寻常人可得而通晓哉。唯是天纵大圣。再来至人。庶克通晓。此天下人之情理也。故易之别卦云。乾天在下。坤地在上。故呼之曰泰。乾天在上。坤地在下。故呼之曰否。至于取卦象。损君以益民。民富。君岂能独贫。故上下俱益。所以为益。损民奉君。民贫。君岂能独富。故上下俱损。所以为损。夫乾为天。原本在上。今居下。坤为地。原本在下。今居上。其定位宁不乖违耶。而返谓之通泰者。是何缘故。因天气下降。地气上升。和气相交接。故通泰也。君主。本宜在上。而臣宾。本宜处下。义理何其顺适耶。而返谓之否塞者。又是何缘故。因上既尊倨。下亦疏慢。人情不相交接。故否塞也。因是之故。所以天地之道。气候既不相姁妪。则灵蠢动植。讵能生长发育乎。人情之道。顾复既不相周密。则东西职序。又岂得调和燮理乎。至于损益之义理。亦如泰否之义理。是一般样。夫在人上者。果能约束自谦。以容纳四众。四众必和悦而遵承翼戴。以奉上矣。此岂不是与那益的道理一般乎。在上者。若削蔑大众。而放纵自恣。大众必怨恨而背叛跋扈以欺上矣。此岂不是与那损的道理一般乎。故上下之人情若相得。一定是泰的。不相得。一定是否的。损己益人。一定彼此皆益。损人益己。一定彼此俱损。由是观之。情之得与不得。岂不难乎。故孔子答鲁哀公。曾说譬喻道。以人譬作舟。以人之情譬作水。风恬浪静之时。水固能浮舟。白浪滔天之时。又亦能覆舟。水若顺畅通。遂舟一定是浮而无事。舟若违向乖方。水一定没舟而可伤矣。用此而比人情。岂不教做难耶。故住持得人情。则道法易兴。不得人情。则道法亦易废。人情全得。而法化全兴。人情全失。而法化全废。故人人积善。则余庆必多。岂不全兴。人人积恶。则余殃必甚。岂不是全废。善之与恶。同其条类端的。就如贯串数珠一样。相续不断。兴之与废。象而行之。分明就如昂首观日一般。洞达无遗。斯寔历代来。通达人情之大龟鉴也。
黄龙谓荆公曰。凡操心所为之事。常要面前路径开阔。使一切人行得。始是大人用心。若也险隘不通。不独使他人不能行。兼自家亦无措足之地矣(章江集)。
荆公姓。王名安石。字介甫宋。朝宰相。得法于黄龙者。黄龙谓荆公。行事要正大说。凡人操心作为一切事业。恒要面前正路捷径。俱使开豁广阔。无一毫阻碍。令上智下愚。若贵若贱。都教行得。才是大丈夫所用。公道之心。若是险阻狭隘。不甚开旷通泰。不唯教一切人。行不去就。是自家个。只恐亦行之不去矣。
黄龙曰。夫人语默举措。自谓上不欺天。外不欺人。内不欺心。诚可谓之得矣。然犹戒谨乎独居隐微之间。果无纤毫所欺。斯可谓之得矣。
黄龙答荆公书说。夫人或出示言词。或三缄其口。或动容周旋。或处身措置。自家个说上不欺瞒乎。仓天外不欺瞒乎。众人内不欺瞒乎。自己此真可以教做得的人矣。然而更要戒警此心于未与物接之先。人所不知而己独知之地。谨慎此念于未曾萌动之际。人所不见而己所独见之所。的的确确。无一毛头许所昧。此庶几乎乃教做得矣。
黄龙曰。夫长老之职。乃道德之器。先圣建丛林。陈纪纲。立名位。选择有道德衲子。命之曰长老者。将行其道德。非苟窃是名也。慈明先师尝曰。与其守道老死丘壑。不若行道领众于丛林。岂非善守长老之职者。则佛祖之道德存欤。
黄龙与翠岩真书说。夫长老的职位。乃是乘载三玄要道四摄量德的器具也。先马祖创建丛林。百丈设列。纪纲树立。知识之名。堂头之位。推选拣择个真践实履道全德备。衲子称名教。做长老者何。欲行佛祖之道德。不是苟且。私窃长老之虚名也不见慈明先师。曾有言与其抱。道藏拙老。死于丘山溪壑。作自了汉。不及行佛祖之道。统理大众于丛林。岂不是不虚当其名。能操行持守。为长老之职位者。而俾诸佛诸祖之道德。长存而不失也欤。
黄龙谓隐士潘延之曰。圣贤之学。非造次可成。须在积累。积累之要。惟专与勤。屏绝嗜好。行之勿倦。然后扩而充之。可尽天下之妙。
隐士不爱做官。以道自乐也。延之名兴嗣。号清逸居士。得法于南公者。黄龙南谓潘延之。造道贵力行精进说。为圣为贤之学业。不是急遽苟且可得成就。贵在日积月累。而积累要紧工夫。惟专切与勤恳。除口所欲。断心所爱。力行而不生懈怠之心。然后扩推此理。而充满此心。可竭尽无余。悉晓天下之极致。岂不伟欤。
潘延之闻黄龙法道严密。因问其要。黄龙曰。父严则子敬。今日之规训。后日之模范也。譬治诸地。隆者下之。洼者平之。彼将登于千仞之山。吾亦与之俱。困而极于九渊之下。吾亦与之俱。伎之穷。妄之尽。彼则自休也。又曰。姁之妪之。春夏所以生育也。霜之雪之。秋冬所以成熟也。吾欲无言可乎(林间录)。
隆高也。洼音哇深也。姁音许。宜煦和煦也。妪于去声。言天以气煦。地以形妪。覆育万物之意也。记潘延之见得黄龙。行持法道。过于严密。必有事因。乃问其纲要。黄龙答之曰。譬如俗家教儿。父亲威严。则其子亦孝敬。我法门今日所立这个规矩训诫。乃是后来者现成的楷模轨范也。其要亦犹俗家教子一样。又譬如农人平治地土。隆高处下之使卑。洼深处填之使平。我所严密。亦非无要。但因人而施耳。彼若欲登于高高峰顶。我亦与之俱往。彼若困惫而极于深深海底。我亦与之俱往。彼之伎俩既穷。妄想既尽。彼则自然休歇也。其要亦与农人平地一般。又曰。天以气煦。地以形妪。春温而萌芽所以生长。夏热而枝苗所以发育也。霜以凋落。雪以凛冽。秋成而果实所以收敛。冬熟而动植所以蛰藏也。吾欲缄默不垂训诫。其可得乎。其要如是○惫音败。疲极也。
黄龙室中。有三关语。衲子少契其机者。脱有酬对。惟敛目危坐。殊无可否。延之益扣之。黄龙曰。已过关者。掉臂而去。从关吏问可否。此未透关者也(林间录)。
三关者。即人人有个生缘。我手何似佛手。我脚何似驴脚。是也。脱或然之辞。记黄龙入室时。常以三关语。勘验禅人。少有契悟投机者。或有答对。黄龙总不言语。睢只闭目兀坐。可与不可。总不印许焉。潘延之莫测其用。乃请益而扣问之。黄龙亦不秘密其用。而披肝沥胆。向他道已。走过这条道路的人。掉臂长往。了无疑滞。向把关口的人。问我可往不可往。此是不曾走过这条道路的人也。禅人不会此理。向知识口边。讨分晓与未过关人。一样不言。可知更与他说甚。
黄龙曰。道如山。愈升而愈高。如地愈行而愈远。学者卑浅。尽其力而止耳。惟有志于道者。乃能穷其高远。其他孰与焉(记闻)。
与及也。许也。黄龙勉人。当极力究竟此道说。大道犹如极高的大山相似。上了一重。又有一重。又犹如极广的大地一般。行了一里。又有一里。学者见识。卑小浅近。尽其各人之力量。而歇止耳。独是有大乘根器志向。专切于此理的人。始能穷高极远到得无疑之地。其余见卑识浅之辈。谁许之焉。
黄龙曰。古之天地日月。犹今之天地日月。古之万物性情。犹今之万物性情。天地日月。固无易也。万物性情。固无变也。道何为而独变乎。嗟其未至者。厌故悦新。舍此取彼。犹适越者。不之南而之北。诚可谓异于人矣。然徒劳其心苦其身。其志愈勤。其道愈远矣。
越浙地。在绍兴府。之南之北二之者往也。黄龙和尚诫学人。勿厌故悦新。当以古为法说。古之上天下地。日往月来。犹今之上天下地。日往月来也。古之动植庶物。飞潜性情。亦犹今之动植庶物。飞潜性情也。天地日月。万物性情。既从古逮今。本不更易迁改也。此个道理。又是何缘故。而独迁改乎痛惜。其未至于道者。厌恶故旧。喜爱新鲜。舍此所长。取彼所短。就如适向南越者。不往南方行。而返往北方走一样。真可谓异古异今的人矣。然空劳其心志。空苦其躬行。其志向倍辛勤。其道倍离远矣。
黄龙谓英邵武曰。志当归一。久而勿退。他日必知妙道所归。其或心存好恶。情纵邪僻。虽有志气如古人。予终恐不得见其道矣(壁记○好恶去声)。
黄龙谓英邵武。立志贵纯一不已说。凡人立志。当只看个一归何处。任是千思万想。到此如红炉着雪。不归一而自归一也。久久行之。精进不退。他时毕日。㘞地一声。必竟豁然。无上妙道之底蕴。设或心怀好恶。情恣邪僻。则千头万绪。由此起矣。何一之有。纵有志向气骨。如同古人我恐你眼光落地。两脚梢空之时。亦难得见其道矣。
宝峰英和尚曰。诸方老宿。批判先觉语言。拈提公案。犹如捧土培泰山。掬水沃东海。然彼岂赖此以为高深耶。观其志在益之。而不自知非其当也。
公案即从上诸佛诸祖问答。言下契悟投机。传灯录中。流传的千七百则古公案。非是世谛中公府衙门案牍也。英和尚住持宝峰时。评论诸方见解。不当说诸方耆宿。批评剖判先圣语言。拈举提唱前辈公案。犹如以两手捧土去。增培泰山。以两手掬水去。灌沃沧海一样。然彼古人公案。岂恃赖此批判拈提。以培高沃深也耶。观其诸方老宿之志。向在补益公案。而殊不自知其所用。却不当也。
英邵武每见学者。恣肆不惧因果。叹息久之曰。劳生如旅泊。住则随缘。去则亡矣。彼所得能几何。尔辈不识廉耻。干犯名分。污渎宗教。乃至如是。大丈夫志在恢弘祖道。诱掖后来。不应私擅己欲。无所避忌。媒一身之祸。造万劫之殃。三途地狱受苦者。未是苦也。向袈裟下失却人身。实为苦也(壁记)。
寓居客店。曰旅。舣舟河岸。曰泊。恢大之也。前导曰诱。傍扶曰掖。忌畏也。媒酶同酒酵也。谓酿成其罪也。记英邵武每见学者。放纵恣肆。不怕罪福因果。乃大声太息。迟久而开示之曰。父母所生此身。见不超色。闻不超声。日日营营。不得自在。何其劳也。不知本有天真。暂寄此身。如客寓邸。如舟附岸。住则随缘享受。不住则不是我的了矣。彼所得有多少。设使得多济得甚事。尔辈乃不晓廉洁。弗知羞耻。相于冒犯。名分礼法。秽污亵渎。宗风教门。乃到这个田地耶。大丈夫汉。宜立大志。以恢张弘扬。祖道为念。导诱扶掖。后昆为心。不当私专己欲。贪婪无厌。无所避忌。嗜好不舍。酿一身之罪。作万劫之殃。饿鬼畜生地狱。此三涂中。受衔铁负鞍锯烧舂磨吞吐炎焰者。不教做苦。唯出家人。在这袈裟下。失却此个人身。诚所谓教做大苦也。可不畏哉。可不畏哉○舣音以。酶音枚。酿娘去声。
英邵武谓晦堂曰。凡称善知识助佛祖扬化。使衲子回心向道。移风易俗。固非浅薄者。之所能为。末法比丘。不修道德。少有节义。往往苞苴肮脏。摇尾乞怜。追求声利于权势之门。一旦业盈福谢。天人厌之。玷污正宗。为师友累。得不太息。晦堂颔之。
比丘梵语。此云乞士。谓上乞佛祖。以资慧命。下乞众生。以养色身也。苞里也。苴藉也。言里物献佞。以求托嘱的意思。肮脏幸直貌。颔是点头。谓口讷而心许也。英邵武谓晦堂说。凡命名善知识者。乃佐佑佛祖。赞襄法化。令衲子挽回邪心。趣向正道。移徙鄙风。改为善俗。本不是浅根薄行人之所能为。末法比丘。道不实悟。德不实修。居无操守。行不合宜。每每苞苴献佞。肮脏曲体。倚他门户。傍他墙篱。如狗子媚人。摇头摆尾。乞其怜惜一样。追逐干求声名财利于权贵势位之门。无耻之甚。一朝罪业贯盈。现福凋谢。天厌人贱。不唯自既取祸。而且玷污法门。上辱师承。傍累法友。得不太息也耶。晦堂闻如此说。乃点默点头而心许之。
英邵武谓潘延之曰。古之学者治心。今之学者治迹。然心与迹。相去霄壤矣。
英邵武谓潘延之说。古之学道人。专以屏息诸缘。修理自心为务。今之学道人。却向外讨。唯修理事迹为务。然心法无形。亦无作者。事迹有形有为。与道相差。如霄天壤地之远矣。
英邵武谓真净文和尚曰。物暴长者必夭折。功速成者必易坏。不推久长之计。而造卒成之功。皆非远大之资。夫天地最灵。犹三载再闰。乃成其功备其化。况大道之妙。岂仓卒而能办哉。要在积功累德。故曰。欲速则不达。细行则不失。美成在久。遂有终身之。谋圣人云。信以守之。敏以行之。忠以成之。事虽大而必济。昔喆侍者。夜坐不睡。以圆木为枕。小睡则枕转。觉而复起。安坐如故。率以为常。或谓用心太过。喆曰。我于般若缘分素薄。若不刻苦励志。恐为妄习所牵。况梦幻不真。安得为久长计。予昔在湘西。目击其操履如此。故丛林服其名敬其德而称之(灵源拾遗)。
真净名克文。黄龙南之嗣也。仓卒急迫也。累增也敏捷也。疾也。喆侍者名慕喆。号真如。翠岩可真之嗣也。般若梵语。此云智慧。湘西湖广长沙湘阴县之西也。英邵武谓真净和尚说。凡物卒暴生长者。必定是脆嫩。而易得夭折的。功业迅速成立者。必定不坚固。而易得败坏的。不肯推察永久之谋长远之䇿。而只图眼下快。当立地成功。如此见识。咸不是久远的心肠。高大的资质。夫天阳地阴。最是灵妙矣。尚犹三载再润。增减月分大小。并岁余日期。定四时而成岁。乃能成其三年一润。天气小备之功。五载再润。天气大备之化。是这等样。况无上大道之至精至微极底处。岂是急遽苟且。小近见识。而克成办之哉。贵在日积其功勋。月累其德行。亦如那天地最灵。日积三载。而小备其功。再累五载。而大备其化一样。故古云。欲急速则不通达。能细行则不差失。美好成立。一定在久。所以图远。要有终身之谋虑也。圣人云。笃信以操守之。敏捷以力行之。忠厚以成立之。恁是甚样大事。管取必济。昔喆侍者。做工夫。到夜间长坐不卧。设或欲睡。则以圆木为枕子。才有些少瞌睡。则枕子转动。省而又起。安详稳坐。仍同于初。用以为准。或有的道。喆侍者用心如是。岂不大过。喆曰。我于禅理。未曾透脱。智慧不得明了。因缘分定。素行福薄。若不如此力下苦功。䇿进初志。恐为妄想习气所牵引。况且梦幻微形。假而非真。执以为实。而保惜之。又焉得为永久长远的计策。予昔在湘阴。亲眼看见喆侍者是这样操持履践。故丛林之中。老参新进。皆服其为人。尊其德行。而在在处处。称美赞扬之。
真净文和尚。久参黄龙。初有不出人前之言。后受洞山请。道过西山访香城顺和尚。顺戏之曰。诸葛昔年称隐者。茅庐坚请出山来。松华若也沾春力。根在深岩也着开。真净谢而退(顺语录)。
香城顺名景顺。黄龙南之嗣也。诸葛覆姓。名亮。字孔明。躬耕南阳时。刘玄德屯兵薪野。徐庶往见。告曰。孔明卧龙也。将军可以就见。而不可以屈求。玄德由是三顾茅庐。而举以为相。记真净文和尚久参黄龙。打头原有不欲出世与人为师之言。后忽受洞山祖院之请。道路径过西山。乃入山访候香城顺和尚。顺作偈戏之曰。诸葛昔年称隐者。比真净初有不出世之意。茅庐坚请出山来。比今日却受洞山之请也。松华若也沾春力。比他有德感。洞山来迎。根在深岩也。着开比有道人终隐不住的意思。前二句含有讥意。后二句实归美之词也。真净称谢。香城而退。
真净举广道者住五峰。舆义广疏拙无应世才。逮广住持。精以治己。宽以临众。未几百废具举。衲子往来。竞争喧传。真净闻之曰。学者何易毁誉邪。予每见丛林窃议曰。那个长老行道安众。那个长老不侵用常住。与众同甘苦。夫称善知识。为一寺之主。行道安众。不侵常住。与众甘苦。固当为之。又何足道。如士大夫做官。为国安民。乃曰。我不受赃。不扰民。且不受赃。不扰民。岂分外事耶(山堂小参)。
广道者名希广。号广无心。真净文之嗣也。舆众也长老耆德之称。记真净文举广无心住五峰。众人咸谓。广疏散。拙钝没。有出世才调。及广到五峰。精进以修治自己。宽裕以临莅大众。不久之间。丛林中凡百弛废。咸皆备整。衲僧往来。竞争喧传。齐又说好。真净闻之曰。学人何轻易毁人誉人耶。予每每见丛林中有私地议论曰。那个和尚行操法道。安抚大众。那个和尚知因识果。不侵削众钱。擅用常住。与大众同受甘苦。夫称善知识。荷佛祖重任为招提主人。行持大道。调御大众。不私常住。与众。同乐。理合如是。何足道哉。譬如士君子。出仕做地方官一样。上致君而忠。下泽民而廉。乃曰。我不贪财利。不害百姓。且不贪贿。不侵民。皆合如此的。岂是分外的事耶。又何足道。学者毋轻易毁誉人也。
真净住归宗。每岁化主纳疏。布帛云委。真净视之颦蹙。已而叹曰。信心膏血。予惭无德。何以克当(李商老日涉记)。
记真净住归宗寺。每年化主回常住中。交纳缘疏棉布紬帛。如云堆集。真净观之。颦眉蹙额。迟久乃叹息之曰。檀那信心。施主膏血。予自惭愧无有实德。将甚么来。消受得他的舍心矣。
真净曰。末法比丘。鲜有节义。每见其高谈阔论。自谓人莫能及。逮乎一饭之惠。则始异而终辅之。先毁而后誉之。求其是曰是。非曰非。中正而不隐者少矣(壁记)。
真净示人。当存中正有定见说。末法之时。丛林比丘少有操守。又不义气。每常见其日用之间。云兴高谈。波涌阔论。自谓众人。莫我企及。迨乎一食之恩。则始差异而终辅合。先毁谤而后誉美。就便无定守了。求其胸中。作得主宰。是一定道。是非一定道。非中正而不隐讳偏私者。盖少有之矣。
真净曰。比丘之法。受用不宜丰满。丰满则溢。称意之事。不可多谋。多谋终败。将有成之。必有坏之。予见黄龙先师。应世四十年。语默动静。未尝以颜色礼貌文才牢笼当世衲子。唯确有见地履实践真者。委曲成褫之。其慎重真得古人体裁。诸方罕有伦比。故今日临众。无不取法(日涉记)。
委曲委顺曲成也。褫音池。成就之也。体裁格式也。真净示人。当慎重行履说。僧家之法。日用不宜过于丰盛满足。若太盛足。则泛溢之心生矣。世事不可多于谋虑贪求。若多谋求。则败伤之祸至矣。欲有所成。定有所坏。此必然之理。予见黄龙先师利生接众。四十年之久。或以无碍语言。或以寂默三昧。一动一静。四威仪中。未尝恃自己容颜色相。礼节庙貌。文章才学。狴犴笼络。拘系当世衲子。唯有真参实悟行解相应者。委曲婉转。以成就之。其慎密之念。厚重之仪。诚得前贤格式。诸方少有可伦类。可比拟者。故我今日为人临莅广众。无不取以为法则也○狴犴音被岸。
真净住建康保宁。舒王斋䞋素缣。因问侍僧。此何物。对曰。纺丝罗。真净曰。何用。侍僧曰。堪做袈裟。真净指所。衣布伽黎曰。我寻常披此。见者亦不甚嫌恶。即合送库司。估卖供众。其不事服饰如此(日涉记)。
建康金陵也。保宁寺名也。舒王。宋徽宗封荆公。为舒王也。公熙宁间为相。因作新法病民。其子王雱为学士。忽暴卒。公亦罢相。闲坐如寐。见一鬼使领雱荷铁枷。泣于公前曰。父务新法。致我如此。公问鬼使求解。使曰。建寺饭僧方可免。公遂于金陵舍宅为寺。奏赐额保宁。请真净主之也。袈裟梵语。此云离尘服。伽黎梵语。此云大衣。又云杂碎衣。估卖也。事犹好也。真净住持金陵保宁寺。舒王设斋。施䞋白紬一疋。因问侍僧人。此是甚么物件。侍僧对曰。此是纺丝罗。真净又曰何用。侍僧曰。堪可做得离尘服。真净指自己所披布伽黎而言曰。我寻常披搭此布衣。见之者。都没有厌嫌嫉恶之心。即令送交库司。估卖供众。其不好装饰。是这样。
真净谓舒王曰。日用是处力行之。非则固止之。不应以难易移其志。苟以今日之难。掉头弗顾。安知他日不难于今日乎(日涉记)。
真净谓舒王。是贵速行。不是贵速止说。四威仪中。凡所当行处。就便精进速行之。不当行处。就便固意速止之。不可以或难或易更改迁移其志。向设或以今日之难。而不肯行。不肯止。撒手不顾。安知他时异日不难于今日也乎。
真净闻一方有道之士化去。恻然叹息。至于泣涕。时湛堂为侍者。乃曰。物生天地间。一兆形质。枯死残蠡。似不可逃。何苦自伤。真净曰。法门之兴。赖有德者振之。今皆亡矣。丛林衰替。用此可卜(日涉记)。
湛堂名文准。真净之嗣也。物兼动植。言兆众也。记真净闻一方有道之人迁化。恻隐悲伤。大声叹息。至于痛泣流涕。时湛堂为侍者。见其悼人太过。乃谏之曰。物生天地之间。一人多人。一物多物。咸有此腐形脆质。枯干死亡。残伤蠹蛀。都是逃躲不得的。俱不能免。何苦自伤如是。真净曰。人之形质。终归败坏。我岂不知。我伤之者。法耳。有道人存。法亦与之俱存。有德人灭。法亦与之俱灭。今皆亡矣。法道恃何人。以振起之耶。用此观之。可以预知丛林之衰替矣。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一
卍续藏第 64 册 No. 1265 禅林宝训顺朱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二
蜀渝华岩季而关圣可 德玉 顺朱
湛堂准和尚。初参真净。尝炙灯帐中看读。真净呵曰。所谓学者求治心也。学虽多而心不治。纵学而奚益。而况百家异学。如山之高。海之深。子若为尽之。今弃本逐末。如贱使贵。恐妨道业。直须杜绝诸缘。当求妙悟。他日观之。如推门入臼。故不难矣。湛堂即时屏去所习。专注禅观。一日闻衲子读诸葛孔明出师表。豁然开悟。凝滞顿释。辩才无碍。在流辈中。鲜有过者。
杜塞也。专注一心。相继不断也。禅是定心不掉动。观是慧照不沉昏。出师表。是诸葛武侯进后主。欲出师伐魏之表也。事详音义。记湛堂准和尚。初参真净。常点灯帐中看读。可谓笃学人也。真净见而呵责诫之曰。所谓参学者。求修理自心也。读学虽广。而自己心地不修理。纵学广而有何所增益。而况诸子百家差异。学术如山高海深。尔从何而可尽。今反弃自根本。而逐寻枝叶。如卑贱之使尊贵。恐于道业。反相妨碍也。直须塞断外缘。扣己而求真参实悟。一朝了达自理之时。如推门枢入斗曰一般。活鱍鱍地。任开任阖。何难之有。湛堂是个决烈丈夫。闻斯行之。即便屏绝去除所习之事。专注一心。念念相续。不乱妄想。不沉无忌。忽一日闻禅人读武侯出师表。念到宫中府中皆为一体处。瞥然心地开悟。凝结积滞。如日销冰。语言陀罗。纵横无碍。在同流侪辈之中。少有人出。得过他者。所以禅人贵实悟也。
湛堂曰。有道德者乐于众。无道德者乐于身。乐于众者长。乐于身者亡。今称住持者。多以好恶临众。故众人拂之。求其好而知其恶。恶而知其好者鲜矣。故曰。与众同忧乐同好恶者义也。义之所在。天下孰不归焉(二事癞可赘疣集)。
湛堂诫住持者。当与众同好恶说。道全德备的人。极好广众。众愈多而心中愈是欢乐。道微德薄的人。不喜广众。只图自乐。而不与人同乐。殊不知与众同乐者久长。乐于自身者丧亡。今之住持的人。多是用己好己恶。以临大众。与众不合。众人不服。而拂逆之。求其我好。而知人之所不好我恶。而知人之所不恶者。盖少矣。寒暑饥渴。众所同忧。安逸饱暖。众所同乐。道德仁义。众所同好。残忍刻薄。众所同恶。故住持人。能同于众者义也。义既在此。而天下四众。孰不来归于此焉。
湛堂曰。道者古今正权。善弘道者。要在变通。不知变者。拘文执教。滞相殢情。此皆不达权变。故僧问赵州。万法归一。一归何处。州云。我在青州。做领布衫重七斤。谓古人不达权变。能若是之酬酢。圣人云。幽谷无私。遂致斯响。洪钟虡受。扣无不应。是知通方上士。将返常合道。不守一而不应变也(与李商老书)。
殢音替。困极也。客报主曰醋。主答客曰酬。赵州名从谂。南泉普愿之嗣也。虡渠上声。钟鼓柎。横曰簨。纵曰虡。所以举钟鼓者。湛堂与李商老书。论弘道贵变通说。道者从古迄今。正理权要也。能恢张此道的人。要在因机合义。变化通情。所以不知变通的人。拘系文字。执着教典。滞碍名相。困殢识情。此皆不是主宰权衡。通达变化者。故僧问赵州。万法归一。一归何处。州云。我在青州。做一领布衫。重七斤。若谓赵州不通达权变。安能有如是之问答。至人云。幽深岩谷。了无私心。遂使有呼。则应之以响洪钟高悬。虡受在架。持槌扣击。音无不应。赵州酬酢。如空谷之无心。如洪钟之在架一样。是知通方大士。将欲返背常理。而侔合妙道。行不思议巧方便。决定不滞。守一法而不应变不穷也。季而顺朱。凡遇公案。即便拖笔径过。不敢注脚者。何也。公案贵参究起疑情。以求彻悟。若注破。则于人无益也湛堂以布衫话。为达权变。为返常。为合道。为不守一法。为应变不穷。不守不穷且置。布衫与一归。何处作么生。返作么生。合试道看。若道不得。则依旧又滞相殢情了也。曾有颂云。问头如铁壁。答话似银山。堪嗟未悟者。十难与万难。季而任么也。是泥里洗土块。
湛堂曰。学者求友。须是可为师者。时中长怀尊敬。作事取法。期有所益。或智识差胜于我。亦可相从。警所未逮。万一与我相似。则不如无也(宝峰实录)。
湛堂示人求友须胜己说。学者求择善友。须是可与我做得。师承者。二六时中。长远怀存。尊重恭敬。凡所作事。一一取法。待后有益。或是智慧见识。略强过我。亦可相从警惕。我之所不及。万一与我一般样。则不如无也。何益之有。
湛堂曰。祖庭秋晚。林下人不为嚣浮者。固自难得。昔真如住智海。尝言在湘西道吾时。众虽不多。犹有老衲数辈。履践此道。自大沩来此。不下九百僧。无七五人会我说话。予以是知。得人不在众多也(实录)。
湛堂示人当实践此道说。佛祖门庭逗到。而今如林之秋。如日之晚。凋落殆尽。林下人不为嚣諠浮懆者。尚亦少有。昔真如住智海寺。曾有言。我在湘西道。吾时大众虽不甚广。犹有季老。衲僧几人。真践实履。操行此道。我自大沩山来到。此间大众。近有九百之多。我凡所说话没得。七人五人会得。予因是知。得人虽多。若不修行。与不得何异。不在众多也。
湛堂曰。惟人履行。不可以一酬一诘。固能尽知。盖口舌辩利者。事或未可信。辞语拙讷者。理或不可穷。虽穷其辞。恐未穷其理。能服其口。恐未服其心。惟人难知。圣人所病。况近世衲子聪明。不务通物情。视听多只伺过隙。与众违欲。与道乖方。相尚以欺。相冒以诈。使佛祖之道靡靡而愈薄。殆不可救矣(答鲁直书)。
湛堂答鲁直书。论知人之难说。凡人履践力行。不可以一酬酢一诘问。即能悉知。盖有口舌。言辩捷利者。事或虚实。不可深信。辞语鲁拙讷钝者。理或稳当。不可困穷。虽穷其人之辞。恐未能穷其人之理。能服其人之口。恐未能服其人之心。惟人难知圣人。所以有患。不知人之病。况近代衲子为聪明。深察所蔽。不务通佛理人情。眼所见。耳所听。只伺察人之过患缝隙。与众人违背。其所好次。与正道乖差。其所向方相。加尚者。欺妄不诚。相蒙昧者。诈佞不忠。致使从上佛祖之法道。渐渐而愈。见衰薄。乃不可拯救矣。知人之难。有如此者。
湛堂谓妙喜曰。像季比丘。外多狥物。内不明心。纵有弘为。皆非究竟。盖所附卑猥而使然。如博牛之䖟。飞止数步。若附骥尾。便有追风逐日之能。乃依托之胜也。是故学者。居必择处。游必就士。遂能绝邪僻。近中正。闻正言也。昔福严雅和尚。每爱真如喆。标致可尚。但未知所附者何人。一日见与大宁宽。蒋山元。翠岩真偕行。雅喜不自胜。从容谓喆曰。诸大士法门龙象。子得从之游。异日支吾道之倾颓。彰祖教之利济。固不在予之多嘱也(日涉记)。
妙喜名宗杲。湛堂高弟。后嗣圆悟勤焉。骥千里马也。福严名良雅。洞山守初之嗣。附托也。大宁名道宽。蒋山名赞元。俱石霜楚圆嗣。偕同也。龙水中之力大者。象陆中之力大者。比况有大见识衲子的意思。支持也。湛堂谓妙喜参学当依附好人说。像季比丘。外多徇顺物事。内不明了自心。纵有弘大作为。皆非极底究竟。盖所托卑小鄙猥而致然。譬如抟聚。在牛背上的蚊虻。飞不过数步一般。岂能远达。设若是肯托于良骥之尾。便就有追风逐日千里之能。蚊岂能胜哉。乃附托之胜也。是故学者居住。必择有知识之处。游行必就有道行之人。乃能绝屏私邪偏僻。亲近中正吉士。闻了正当嘉言也。昔福严和尚。常爱真如喆有标表。有品格。堪可嘉尚。但不知他所近附者是那个。忽一日看见喆与大宁宽蒋山元翠严真诸老同行。福严欣喜之极。若不可胜载。然从容和缓。而谓喆曰。尔所同行诸大士。法门中有大根器者。如龙如象一般。子得依他们同游。近朱赤。近墨黑。一定肖像。也们去。在他时支。撑我道法之衰微。彰着祖宗之利济。本不在我之重重叮咛告诫也。择处就士。学者其可不知所附托也欤。
湛堂谓妙喜曰。参禅须要识虑高远。志气超迈。出言行事。持信于人。勿随势利苟枉。自然不为朋辈描摸时所上下也(宝峰记闻)。
湛堂谓妙喜当识高志大说。参禅人识见须要高。思虑须要远。志向须要超。气势须要迈。或出一言。或行一事。执守诚信。不欺于人。勿随势力。贪利苟且。不直等事所移夺。自然不为朋党之辈描画模写同他一般。见识随时迁改。易上易下也。
湛堂曰。予昔同灵源。侍晦堂于章江寺。灵源一日与二僧入城。至晚方归。晦堂因问。今日何往。灵源曰。适往大宁来。时死心在旁。厉声呵曰。参禅欲脱生死。发言先要诚实。清兄何得妄语。灵源面热。不敢对。自尔不入城郭。不妄发言。予固知灵源死心。皆良器也(日涉记)。
死心名悟新。晦堂祖心嗣也。湛堂说。予昔同灵源。侍晦堂和尚于章江寺。灵源与二僧。入城闲玩。至日暮才回寺中。晦堂因问。今日往甚处去来。灵源对曰。适往大宁寺去来。时死心在侧。见灵源抵对不实。乃大声呵叱之曰。参禅欲要超脱生死。发言先要诚实不欺。清兄何得不守根本。而脱空妄语耶。灵源面热。自觉其非。而不敢强辩。从兹改过迁善。不入城郭。不出妄言。以予看来。灵源知过速改。死心正见责善。皆美好之人。大乘根器也。
湛堂曰。灵源好阅经史。食息未尝少憩。仅能背讽乃止。晦堂因呵之。灵源曰。尝闻用力多者收功远。故黄太史鲁直曰。清兄好学。如饥渴之嗜饮食。视利养纷华若恶臭。盖其诚心自然。非特尔也(赘疣集)。
憩息也。黄太史名庭坚。字鲁直。号山谷居士。得法于黄龙祖心。特尔强要如此的意思。湛堂借灵源好学以激励诸人说。灵源爱好看读经典。一食之际。呼吸之顷。也是不肯休息的。且必竟要背得熟了乃罢。晦堂因他过于好学。乃呵止之。灵源对曰。曾闻勇猛力刚。精进神壮。自强不息者。则三昧易成。彼岸易到。而圆满功德。亦得永远也。故黄太史鲁直赞美之曰。清兄笃学。就如肚皮饥饿的人好饭食。咽喉消渴的人爱茶汤一般。观世间财利奉养纷杂华美之事。就如恶臭屎一样。盖他又本色又本分。乃是天性使然。不是他特意。要如此也。
灵源清和尚。往舒州太平。每见佛眼临众周密。不甚失事。因问其要。佛眼曰。用事宁失于宽。勿失于急。宁失于略。勿失于详。急则不可救。详则无所容。当持之于中道。待之以含缓。庶几为临众行事之法也(拾遗)。
庶几近辞。记灵源清和尚在舒州太平寺时。每见佛眼。临莅大众。周详细密。事事做得。恰好不差。因问是何要法。佛眼答曰。凡干办一切事。宁可失之于宽缓之间。不可失之于急迫之际。宁可失之于概略之日。不可失之于详审之时。若是失于急。则一定不可拯救。失于详。则一定无所含容。当持守中道。在不急不宽不详不略之间。而期待之。以含容舒缓。方近为调御大众行持道法之准则也。
灵源谓长灵卓和尚曰。道之行。固自有时。昔慈明放意于荆楚间。含耻忍垢。见者忽之。慈明笑而已。有问其故。对曰。连城与瓦砾相触。予固知不胜矣。逮见神鼎后。誉播丛林。终起临济之道。嗟乎。道与时也。苟可强乎(笔帖)。
长灵卓名守卓。灵源清嗣。固本也。连城玉也。表贵重的意思。事详音义。砾小石也。神鼎名洪諲。首山念祖嗣也。灵源谓长灵卓行道要知时说。授受之道。要待时而行。不可强行。本一定有个时节也。昔慈明肆意于荆楚之间。众人指目之不暇。明唯包容耻辱。忍受垢浼。见者轻忽。而不推重。慈明自觉无过。亦不洗雪。但笑而顺受其辱焉而已。或有问其不辩雪者是何缘。故明对之曰。连城璧贵重者也。二十五座城。不可易之宝。而与无用瓦子石头相抵触。譬如以金丸弹子去打那小雀一般。岂不因小而失大。予固已知其决不胜矣。用辩雪奚为及。明访见神鼎。鼎问曰。汾阳有西河师子是否。慈明指后。厉声曰。屋倒矣。鼎回顾盻。慈明坐地。脱只履而视之。鼎老忘所问。又失公所在。慈明起整衣。且行且语曰。见面不如闻名。遂去。鼎遣人追之。不返。鼎叹曰。汾阳有此儿耶。慈明从此名重四方。究竟大兴临济之道。灵源又复叹惜道。用是观之。道理之与时节。也果可得。而勉强以行之也乎。时节若至。其理自彰矣。
灵源谓黄太史曰。古人云。抱火措于积薪之下。而寝其上。火未及然。固以为安。此诚喻安危之机。死生之理。明如杲日。间不容发。夫人平居燕处。罕以生死祸患为虑。一旦事出不测。方顿足扼腕而救之。终莫能济矣(笔帖)。
古人云。是梁太傅贾谊上汉文帝疏云。备详音义。措置也。顿足是跌脚。扼腕犹捶胸也。灵源谓黄太史当虑生死大事说。古人贾谊设譬。有云。把火安厝于堆柴之底。而人睡卧其柴上。火势未曾发作。人本是可以安寝的。此个比譬说话。真可喻安危的机括死生的道理。犹同光天化日之下。一丝毫许。不相间隔。极是分明。夫人平昔安居之日。只知眼下安乐享福。而不知危祸伏于其中。燕闲坐处之时。只知生质强健多寿。而不知死患随于其后。就如那睡寝在积薪上。火不曾发。安固安矣一般。忽地一时祸殃患难火发。无常煞鬼到来。突出于不知不觉不可测度之表。那时节方才跌脚捶胸。欲搤腕而拯救之。已是迟了。到底终是不能济。得斯急矣。人可不预为远虑也耶。
灵源谓佛鉴曰。凡接东山师兄书。未尝言世谛事。唯丁宁忘躯弘道。诱掖后来而已。近得书云。诸庄旱损。我总不忧。只忧禅家无眼。今夏百余人。室中举个狗子无佛性话。无一人会得。此可为忧。至哉斯言。与忧院门不办。怕官人嫌责虑声位不扬。恐徒嘱不盛者。实霄壤矣。每念此称实之言。岂复得闻。吾侄为嫡嗣。能力振家风。当慰宗属之望。是所切祷(蟾侍者日录)。
灵源振起佛鉴当力任师道而谓之说。凡接五祖师兄书。其中总不说世谛中事。唯丁宁谆诫诸子。忘身恢张祖道。行履不正者。躬行于前。以诱引之。造诣无力者。垂手于傍。以扶掖之。令后学得端正大道而趣向之而已。近又得演兄书云。今岁天干。各田庄上。纵损多少稻谷。我总不忧虑。我独忧虑的。是禅和子不悟道。不具端正眼孔耳。今夏有百外人。同居入室之际。举个僧问赵州狗子还有佛性也无。州云无因问。诸禅蝼蚁蚁子皆有佛性因。甚狗子却无。总不见有一人体会此理。此理既不晓得道眼。安能精明。此诚可为忧也。五祖之言。以此。灵源复赞美。道至极哉。此一篇书。言乎比夫忧丛林山门。不得完整。怕外护厌遣愁。声名势位。不得播扬。恐眷属不多者。实霄天壤地。差得甚远矣。每思此谛。当格言难得。再闻佛鉴吾侄。既为演兄嫡嗣。克肖真子。当奋力而振起之。俾祖家风化。斩然复新。以慰安祖宗嘱托之望。是所专望。是所恳祷。
灵源曰。磨砻砥砺。不见其损。有时而尽。种树蓄养。不见其益。有时而大。积德累行。不知其善。有时而用。弃义背理。不知其恶。有时而亡。学者果熟计而履践之。成大器播美名。斯今古不易之道也(笔帖)。
磨治石也。砻磨也。砥以砥磨物也。砺砥石也。磨砥是用石去磨物。砻砺是以物去石上磨也。灵源示人以积累工夫说。磨砻砥砺。初不见其消损磨砥。多时而自然必尽。栽种树木。蕴养生财。初不见其增益蓄养。多时而自然壮大。日积德泽。月累功行。初不见其嘉美。积累多时。而自然可用。合宜之事而反舍。有道之理。而反乖。初自不知其为恶习。弃背多时。而自然灭亡。学道人果以此说。熟计于心而依行之。一定是成大器。一定是播美名。此亘古亘今。不可改易之正理也。讵可忽乎。
灵源谓古和尚曰。祸福相倚。吉凶同域。惟人自召。安不可思。或专己之喜怒。而隘于含容。或私心靡费。而从人之所欲。皆非住持之急。兹实恣肆之攸渐。过害之基源也(笔帖)。
古和尚名惠古。灵源清嗣也。域居也。靡费用度奢的意思。攸长也。渐进也。灵源诫惠古禅师当慎吉凶说。祸害之与福祉。本相依倚。吉庆之与凶殃。原同一域。看人所行。何如好反。咸人自取。岂得不自思省耶。或是专主一己好恶。而胸中狭窄。没得包容。或是私心无故奢费。而泛应曲当。顺人所爱如是这等。总不是住持人之急务。此实恣情肆意之长进。祸殃患害之始本也。可不慎欤。
灵源谓伊川先生曰。祸能生福。福能生祸。祸生于福者。缘处灾危之际。切于思安。深于求理。遂能祇畏敬谨。故福之生也。宜矣福生于祸者。缘居安泰之时。纵其奢欲。肆其骄怠。尤多轻忽侮慢。故祸之生也。宜矣。圣人云。多难成其志。无难丧其身。得乃丧之端。丧乃得之理。是知福不可屡侥幸。得不可常觊觎。居福以虑祸。则其福可保。见得而虑丧。则其得必臻。故君子安不忘危。理不忘乱者也(笔帖)。
伊川姓程。名颐。字正叔。号伊川。问道于灵源。祇敬也。侮慢也。屡频也。侥幸不当得而得的意思。觊觎希望欲得的意思。灵源谓伊川。君子常居福以虑祸说。祸须是不好消息。却能生福。福须是好消息却又能生祸。祸能生福者。是何缘故。其缘因处。灾难危险之际。是不得安泰之时。急欲要求其安泰。是没得理路之时。穷究一条好理路出来。遂能祇畏敬谨。小心翼翼。一息不懈。故福一定。是生的理合如此矣。福能生祸者。又何缘故。其缘因居安闲宁泰之时。只是奢华纵欲。而无忌之情生。骄倨放肆。而怠荒之念起。尤多轻忽侮慢。觏闵既多。受侮不少。故祸一定。是生的理。应如是矣。圣人云。多经艰难的人。反成大志。无难多安的人。多失己身。有得必有失。故得乃丧端。有失必有得。故失乃得理。因此而知。福之不当得者。不可勉强侥幸以求得。必不可得者。亦不可觊觎希望。其欲得居享斯福。常忧祸至。则福到底攸长。既有斯得。常忧其失。则得庶几臻美。故成德之人。安不妄危。理不忘乱。而无一息之敢怠也○觏闵音姤愍。见病也。
灵源谓伊川先生曰。夫人有恶其迹。而畏其影。却背而走者。然走愈急。迹愈多。而影愈疾。不如就阴而止。影自灭而迹自绝矣。日用明此。可坐进斯道(笔帖)。
灵源谓伊川先生日用进道工夫说。夫人有不受自己遗行的踪迹。而又怕自己相随的影子。乃掉身却背。欲逃避而走者。此等人教做灵龟曳尾。日下逃踪。岂知捷要之法哉。然走愈急。影亦急。行愈多。而迹亦多。不若就阴覆无日之处而止息。影子自消灭。而行迹亦自随绝矣。学道人不会。用心舍妄求真。何异逃影。不如即妄明真。就阴而止。何其省力。日用动静之间。能通晓此个道理。可以坐进斯道。不必要费许多草鞋钱也。
灵源曰。凡住持位。过其任者。鲜克有终。盖福德浅薄。量度狭隘。闻见鄙陋。又不能从善务义。以自广而致然也(日录)。
灵源诫住持人。当从善务义。以自广说。凡住持人。担当佛祖重任。若是知小而谋大。力小而任重者。一定是少。能煞阁的。何也。盖由他福浅而居众首。德薄而当大位。量狭而无调燮之能。度隘而乏弘钜之志。眼见耳闻。毕鄙固陋。又不能依从善导。敏勉事宜。以自宽广。而致如斯也。可不谨欤。
灵源闻觉范贬窜岭海。叹曰。兰植中涂。必无经时之翠。桂生幽壑。终抱弥季之丹。古今才智丧身。谗谤罹祸者多。求其与世浮沉。能保其身者少。故圣人言。当世聪明深察。而近于死者。好议人者也。博辩宏大。而危其身者。好发人之恶也。在觉范有之矣(章江集)。
觉范名惠洪。真净文嗣。灵源闻觉范贬窜岭表。近于南海。惜他不善韬光晦迹。而叹之曰。香兰栽植于当路。必定无多时之翠美。辣桂生产于幽岩。到底有远年之丹实。古今之人。有才能。有智慧。遭谗谤。罹祸害者不少。与涂兰。何以异求其与世道。随波逐浪。或升或沉。而能自保守其身者却少。岂识弥年之丹哉。故孔子适周。见老子。老子曰。吾闻富贵者送人以钱帛。仁者送人以言语。吾虽不能富贵。而私有仁者之号。今则送子以言语也。当今之士。多聪黠精明。过于详察。而近于死地者。好讥诮议论人者也。博览辩析。恢弘远大。而危其身首者。好擿发人之愆恶也。这个说话。虽是老子送孔子。之言。正与觉范相近。而有之矣。诚良箴也。
灵源谓觉范曰。闻在南中。时究楞严。特加笺释。非不肖所望。盖文字之学。不能洞当人之性源。徒与后学。障先佛之智眼。病在依他作解。塞自悟门。资口舌则可胜浅闻。廓神机终难极妙证。故于行解。多致参差而日用见闻。尤增隐昧也(章江集)。
笺表也。表显前人之未尽的意思。灵源警觉范。以戒后学。勿依文字作解说。闻你在岭南。时时穷究楞严。特加笺表注释。不是我之所期望。盖精文理研字义。这样学业。不能洞烛。当人之性体根源。空与后昆晚进。障蔽先佛之智慧法眼。病在依傍。文字作解会。反闭塞自己悟机门路。若是将来资助口头三昧。或可以胜过寡闻。若是将来恢扩神用大机。终难印心契妙证。以此之故。行不合解。解不合行。身心不一。行解参差。而于日用举止。眼见色。耳闻声。更增障碍。而反不聪明也。
灵源曰。学者举措不可不审。言行不可不稽。寡言者未必愚。利口者未必智。鄙朴者未必悖。承顺者未必忠。故善知识不以辞尽人情。不以意选学者。夫湖海衲子。谁不欲求道。于中悟明见理者。千百无一。其间修身励行。聚学树德。非三十年而不能致。偶一事过差。而丛林弃之。则终身不可立。夫耀乘之珠。不能无颣。连城之璧。宁免无瑕。凡在有情。安得无咎。夫子圣人也。犹以五十学易。无大过为言。契经则曰。不怕念起。惟恐觉迟。况自圣贤已降。孰无过失哉。在善知识曲成。则品物不遗矣。故曰。巧梓顺轮桷之用。枉直无废材。良御适险易之宜。驽骥无失性。物既如此。人亦宜然。若进退随爱憎之情。离合系异同之趣。是由舍绳墨而裁曲直。弃权衡而较重轻。虽曰精微。不能无谬矣。
颣疵也。契经梵语修多罗。此云契经。谓契理契机也。品物指高低。大小利钝人。言巧梓是巧木匠。轮是车轮。桷是榱桷。枉曲也。直端也。良御善御马者。驽钝马。骥良马。绳墨即墨斗曲尺也。灵源励荷法者当曲全人材说。学者一举一措。不可不审察他一言一行。不可不稽考他少言谈者。口虽拙讷。而心中却又洁白。未必愚也。能言舌辩者。机虽巧黠。而意地却又偏私。未必智也。鄙陋朴素者。身虽鲁钝。而行履却又端庄。未必悖也。承颜顺意者。礼虽恭谨。而为人却不笃实。未必忠也。故善知识。决不可以言辞去。尽晓人之性情。不可以意去拣选学者之才力。夫五湖四海的衲子。是那个不欲求道哉。而于其中。真正透彻。悟明此个道理者。千百人中。难得其一。不是全无。直是稀有。盖学者如毛。悟者如角矣。其间设有精修其身。勉励其行。聚积实学。树立实德。非二三十年之久。而决不能尽其底蕴。倘或不幸。而偶有一毫过失。而丛林广众。辄厌弃之。则究竟不能成立。夫魏惠王有照乘之珠。能照车前后者十二枚。夸富于齐王。齐王曰。吾有四臣。可照千里。魏王有愧色。岂不有颣。赵王有璧。秦王欲以十二城易之。遣蔺相如。送璧入秦。秦有爱璧心。而无割城意。蔺曰。璧有瑕。请指示之。蔺得璧还。岂不是有瑕。夫连城耀乘。向有瑕颣。何况人乎。凡在有情。焉免无咎。更进而推之于儒。孔子圣人也。犹以假我数年。五十学。易无大过。为言。况降兹者欤。又反而推之于释契经中。则有曰。不怕念漏之起。惟恐觉照之迟。况自古圣先贤以下。是那一个没有得过失哉。在善知识。委曲婉转。以成禠之。则智愚贵贱。利钝大小。自不遗弃矣。故曰。巧梓顺轮圆桷方之用。则曲端无不可用之材。良御适山险平易之宜。则钝利得顺便之性。梓御既是如此。知识亦当宜。然若是为知识者。随爱而进。随憎而退。任纵性情。相异则离。相同则合。无关趣向。如是这等。犹如舍置规矩。而裁定枉直。弃蠲等秤。而比较觔两。虽是精通微妙。难保其决。定无差谬矣○蔺音吝。
灵源曰。善住持者。以众人心为心。未尝私其心。以众人耳目为耳目。未尝私其耳目。遂能通众人之志。尽众人之情。夫用众人之心为心。则我之好恶。乃众人好恶。故好者不邪。恶者不谬。又安用私托腹心。而甘服其謟媚哉。既用众人耳目为耳目。则众人聪明。皆我聪明。故明无不鉴。聪无不闻。又安用私托耳目。而固招其蔽惑邪。夫布腹心托耳目。惟贤达之士。务求己过。与众同欲。无所偏私。故众人莫不归心。所以道德仁义流布遐远者。宜其然也。而愚不肖之意。务求人之过。与众违欲。溺于偏私。故众人莫不离心。所以恶名险行传播遐远者。亦宜其然也。是知住持人。与众同欲。谓之贤哲。与众违欲。谓之庸流。大率布腹心托耳目之意有殊。而善恶成败相反如此。得非求过之情有异。任人之道不同者哉。
灵源警住持人。当以众人心为心说。能理常住。能持法化的人。必竟以广众之心。为自己的心。不私用自己一偏之心。以广众之耳目。为自己的耳目。不私用自己独见独闻之耳目。如此乃可通晓广众的志向。该悉广众的性情。夫既以众人心为己心。则我的好恶。与众人的好恶。不是两样。故好也不歪邪。恶也不差谬。又何必区区。要私地叮嘱腹心而甘心。悦服其謟谀亲顺哉。既以众人耳目。为己耳目。则众人的聪明。合我的聪明。愈是培多。故明则无所不照。聪则无所不闻。又何必区区。要私地付托耳目而固执。自招其障蔽惑乱耶。夫展布腹心。嘱托耳目。或也有之。乃是贤达君子。恐自己于人情。有不通不合处。嘱人以求己过。有则速改。是要与众人好恶相同。而不偏僻。不私邪的意思。故众人无不归向合心。所以道念也高。德行也重。仁慈爱物。义气及人。流通宣布于四方者。理当如是也。而愚不肖的念头。专务捡点他人过失。与众相反。不同其好恶。汩没于偏私。那有一点利人心肠。故众人无不乖离异心。所以不善之名。险诐之行。亦流通宣传。播扬于四方者。理亦皆当也。是知住持人。见众人所欲与之同欲。这教做贤哲君子。见众人所欲与他相反。这教做庸流小人。大率外面一般。布腹心托耳目。而心地中用意。全然不同。所以善祥恶殃。成立败坏相反。是这等讵不是求过。心肠有差别。用人道念。有不同者。当住持之任者。不可不体认于斯矣。
灵源曰。近世作长老涉二种缘。多见智识不明。为二风所触。丧于法体。一应逆缘。多触衰风。二应顺缘。多触利风。既为二风所触。则喜怒之气交于心。郁勃之色浮于面。是致取辱法门。讥诮贤达。惟智者善能转为摄化之方。美导后来。如琅玡和尚。往苏州看范希文。因受信施及千余缗。遂遣人阴计。在城诸寺僧数。皆密送钱。同日为众檀设斋。其即预辞范公。是日侵蚤发船逮天明。众知已去。有追至常州。而得见者。受法利而回。观此老一举。使姑苏道俗悉起信心。增深道种。此所谓转为摄化之方。与夫窃法位苟利养。为一之谋者。实霄坏也(与德和尚书)。
法体指法身。言勃色变貌诮。以辞相责也。琅玡名慧觉。汾阳昭祖嗣也。范希文名仲淹。宋朝贤人。谥文正。缗钱串也。灵源警应缘人。当广行檀度。以感人怀仰说。近代来行道长老。涉历二种因缘。多见他智慧。察识不甚明白。为衰利二风所触犯。便丧失真如法体。一种应不如意逆因缘心中。多生烦恼。是为触衰风。二种应如意顺因缘心中。多生贪爱。是为触利风。既为衰风利风所触犯。则喜欢恚怒之气。必定交入于心胸之间。郁结勃变之色。亦定浮显出于颜面之上。因此故。使取辱法化门庭。为贤人达士。讥诃诮责。成甚应缘。长老唯大智人。方能有大权巧方便。转行利益。摄化诸方。善引后进。如徐州琅玡和尚者。可以为法也。曾往苏州府看范文正公因受檀信布施䞋钱。近千余串。乃使人暗地去计算。在城诸寺中僧人。数目皆照。数密送钱。不令人知其不爱名利如此。同日设斋。辞众檀越。其即先辞范希文。当次日天未明。侵早开船。及天大明。众方知已去。其不爱声势。又如此。有追赶到常州府。而得相会者。受法布施而回。其不吝法。又如此。观此琅玡长老这一番举动。应世因缘。使姑苏缁素。咸发无上信心。增深无上道种。岂不谓做智者善用四摄。转为诱化之一大巧方便耶。较之私窃法位。苟求利养。只为自己一身图谋之辈。诚霄空壤实之不同。不可比也。
文正公谓琅玡曰。去年到此。思得林下人可语者。尝问一吏。诸山有好僧否。吏称北寺瑞光希茂二僧为隹。予曰。此外诸禅律中别无耶。吏对予曰。儒尊士行。僧论德业。如希茂二人者。三十年蹈不越阃。衣惟布素。声名利养。了无所滞。故邦人高其操履而师敬之。若其登座说法。代佛扬化。机辩自在。称善知识者。非顽吏能晓。逮暇日访希茂二上人。视其素行。一如吏言。予退思旧称苏秀好风俗。今观老吏。尚能分君子小人优劣。况其识者邪。琅玡曰。若吏所言。诚为高议。请记之以晓未闻(琅玡别录)。
瑞光寺名。有四瑞。钟鼓自鸣。宝塔放光。瑞竹交加。白龟听法。故称瑞光蹈践也。阃门橛也。上人内有智慧。外有德行。在人之上。故曰上人。秀即嘉兴府也。范文正公。谓琅玡和尚。地美出好人说。去年到这里思想。得林下有道之士。可与叙说此事的人。曾问及一办事老吏。诸山门中。有真实修行好僧人否。吏称道北寺瑞光希茂这两人是好僧。予曰。除此二人之外。参禅持戒。这两法门中。岂无有耶。吏复对之曰。儒门中尊重者。士之素行。释门中尊重者。僧之行履。如希茂二人者。三十年之久。不出门限。衣服惟穿布而不染。不慕声名。不贪利养。胸襟之中。了无滞碍。故一邦人。高其操守行履。而师事敬奉之。至于登宝华王座。替佛祖宣扬法化。机锋相值。辩才无碍。八面纵横。无不自在。称善知识者。不是愚顽蠢吏之所能晓。及空闲无事。访希茂二上人。看其举措。素性行履。一一咸合吏之所言。予退而思想。古称姑苏[橘-矛+隹]李尝出好人。有好风俗。今观老吏抵对。且能辩别君子小人好歹。况其有大见识者耶。琅玡听得文公如此说。乃亦赞之曰。如吏之言。真为高论。请记载之于书。以晓后来之未闻者。以为矜式。
灵源曰。钟山元和尚。平生不交公卿。不苟名利。以卑自牧。以道自乐。士大夫初勉其应世。元曰。苟有良田。何忧晚成。第恐乏才具耳。荆公闻之曰。色斯举矣。翔而后集。在元公得之矣(赘疣集)。
钟山即金陵山名也。元即赞元也。灵源借元公行履。以警后学。当深蓄厚养物强出世说。钟山元和尚。一生素性。不结交三公九卿。不苟求声名财利。惟谦卑逊顺。以自牧养。深造适道。以自安乐。士大夫喜其实贱。初勉励他。使其出世。元辞之曰。倘有好良美腴田。出好种草。不愁其无好收。成不在早也。但只愁无秘魔叉。禾山鼓。德山棒。临济喝。玄要料拣。那般才具耳。荆公闻之。乃称美曰。鲁论云。鸟见人颜色不善。斯即飞举而去。回翔审视。至弹射不及之处。而后集止。这两句说话看来。正与元和尚行径相似。是他尽得之矣。
灵源曰。先哲言。学道悟之为难。既悟守之为难。既守行之为难。今当行时。其难又过于悟守。盖悟守者。精进坚卓。勉在己躬而已。惟行者必等心死誓。以损己益他为任。若心不等誓不坚。则损益倒置。便堕为流俗阿师。是宜祇畏。
灵源示任道人守行次第说。先哲有言。学道无他。期于必悟。不悟诚难。日久岁深。一朝忽悟。既是悟入。而长长保守。不教遗失亦难。既得抱守稳密。而欲行其所守亦难。今当行道之时。其难又倍。更难于悟守。盖悟道守道。无他不过。精进不退。坚卓不移。敏勉造诣。身体力行而已。惟到行时。必定要持平等心发。死而后止。大誓一味。以损己利他为任。一肩担荷。若是心不平等。誓不坚确。则损己益人之心。颠倒错置。便堕为下流鄙俗阿师。于己于人。有何所益。是所以更当祇敬。而慎畏之矣。
灵源曰。东山师兄天资特异。语默中度。寻常出示语句。其理自胜。诸方欲效之。不诡俗则淫陋。终莫能及。求于古人中。亦不可得。然犹谦光导物。不啻饥渴。尝曰。我无法宁克勤诸子。真法门中罪人矣。
灵源借演祖谦光导物。以励诸方说。东山师兄为人。天性资质。挺特卓异。一语一嘿。咸中法度。寻常出示法语。其中道理。自然超胜。而今诸方欲仿效之。不诡谲鄙。俗则淫溢狭陋。究竟莫能企及。求其于上古先哲中。亦少有然。犹谦下和光。导利一切。不啻如饥欲食渴欲饮一般。曾曰。我无佛法与人。岂能勉励诸子。我真法门中罪人矣。其谦光利人。若是可不用以为法哉。
灵源道学行义。纯诚厚德。有古人之风。安重寡言。尤为士大夫尊敬。尝曰。众人之所忽。圣人之所谨。况为丛林主。助宣佛化。非行解相应。讵可为之。要在时时检责。勿使声名利养。有萌于心。傥法令有所未孚。衲子有所未服。当退思修德。以待方来。未见有身正。而丛林不治者。所谓观德人之容。使人之意消。诚实在兹(记闻)。
不杂曰纯。不妄曰诚。傥或然之辞。孚信也。记灵源道学有由。行义有法。纯诚可仰。厚德可尊。确有古人之风汜。安详慎重。寡少言词。更为儒士宰官之所崇重。曾曰。众人之所忽略。圣人之所谨慎。况为善知识。佐助宣通佛祖法化。不是行合乎解。解合乎行。行解相合的人。岂可妄为之乎。要在时刻。常自检责。不可使声势名闻财利奉养。这几桩。有一[糸*系]毫许。萌动干心胸间。倘或是法令。既行人所不孚信。衲子既来。有所不悦服。不可勉强。抑人从己。当退自修省。深养其德。以待感动。任其自来。未见有己身端正。而招提不理者。所谓睹德人容貌。能使人意地下。习染冰销。诚实有在于兹焉耳。
灵源谓圆悟曰。衲子虽有见道之资。若不深蓄厚养。发用必峻暴。非特无补教门。将恐有招祸辱。
圆悟名克勤。彭州骆氏子。住成都府昭觉寺。五祖演嗣也。灵源谓圆悟衲子。当深厚蓄养说。禅人有见道之资质。若是不韬光晦彩。陆沉涵养。发用必竟峻利暴虐。非特无补益于教法门庭。将恐于自己。亦有所不利。而招取祸害耻辱矣。学者当知。所以自涵养之道也。
圆悟禅师曰。学道存乎信。立信在乎诚。存诚于中。然后俾众无惑。存信于己。可以教人无欺。惟信与诚。有补无失。是知诚不一则心莫能保。信不一则言莫能行。古人云。衣食可去。诚信不可失。惟善知识当教人以诚信。且心既不诚。事既不信。称善知识可乎。易曰。惟天下至诚。遂能尽其性。能尽其性。则能尽人之性。而自既不能尽于己。欲望尽于人。众必绐而不从。自既不诚于前。而曰诚于后。众必疑而不信。所谓割发宜及肤。剪爪宜侵体。良以诚不至。则物不感。损不至。则益不臻。盖诚与信。不可斯须去己也。明矣(与虞察院书)。
心实曰诚。言实曰信。信乃诚之体。诚乃信之用也。天下至诚。是说圣人之德极诚无妄。天下莫能过也。斯者辩于此。须者待于彼。辩则离。待则合。斯须是一离一合之顷也。圆悟教人。当持诚存信说。学通道理。先存实信。立行实信。要在真诚。既自能存诚于心。然后可以使众人之心。亦无疑惑。既自能存信于己。然后可以教人不欺。所以实信真诚。此两者于己于人。大有补益。而无过失。是知诚若不专一。则实心易妄。而不能保守。信若不专一。则诚言亦易伪。而不能依行。鲁论云。衣切于体。可以慰寒。食切于命。可以止饥。似俱不可去者。而犹可去。惟诚信一事。宁可死而不可去者也。故善知识。必定宜教人以诚信。若心既妄而不诚。事既欺而不信。教做善知识。岂可乎。易系辞有说。惟天下至诚。是诚之极。天下莫过于此。就如无上妙道。是道之妙。无以加于上一样。人有此诚。乃克去除习染伪妄。洞达当人之本性。自己既是能去习染伪妄。洞达本性。又当推广此至诚的道理。以及人。使贵贱智愚贤否。天下之人。一一皆能蠲除习染伪妄洞达当人之本性也。设使自家个不能去习染。明本性。欲希望人去习染。明本性。众人必以为欺绐而不信。从自家个既不预。行诚于前。以身先之。而谓行诚于后。以欺愚众人。亦愈生疑惑。而不敬信。所以道剃除头发。必当近及皮肤。剪除爪甲。必当侵及肉体。良以诚不极致。则人不怀感。就如除发不及肤一样。损不极致。则益不臻美。亦犹剪爪不侵体一般。盖诚之与信。一体一用。岂可须臾离耶。不可斯须去己也。明矣。所以道人当以诚信为贵也。
圆悟曰。人谁无过。过而能改。善莫大焉。从上皆称改过为贤。不以无过为美。故人之行事。多有过差。上智下愚。俱所不免。唯智者能改过迁善。而愚者多蔽过饰非。迁善则其德日新。是称君子。饰过则其恶弥着。斯谓小人。是以闻义能徙。常情所难。见善乐从。贤德所尚。望公相忘于言外可也(与文主簿)。
圆悟与文主簿书。教他勿检人过说。尽世间智愚君子小人。谁能干净无余而全无过。盖贤智君子。才有些小过差。辄能速改故。所以为善。而善莫大焉。从上诸圣。皆称羡改过之人。以为有德。不以无过之人而曰嘉美。故人人营为应酬。一切事体。多有过失。自天子至于庶人。自圣人以及凡夫。咸不能免。唯是有智慧的人。始克改过自新。迁善明理而愚鲁的人。多自遮蔽其过。掩饰其非。迁善则其德业进益而日新。岂不教做君子。饰过则其恶业增多而弥着。此教做小人。是故孔子以闻义不能徙为忧。能徙。实常情之所难。有虞乐取。与人为善。为善。诚贤德之所尚。以二圣观之。过诚不可检也。望公勿乘言。勿滞句。相忘于言象之表可也。
圆悟曰。先师言作长老有道德感人者。有势力服人者。犹如鸾凤之飞。百禽爱之。虎狼之行。百兽畏之。其感服则一。其品类固霄壤矣(赘疣集)。
圆悟示长老。当以德感人说。五祖先师尝言。做长老有以明心悟道操修德行感人者。有以势位自骄威力自恃服人者。譬如神鸟瑞禽之翱翔羽翎之属。咸群随从而喜爱之。又如猛虎贪狼之逶迤毛角之属。咸各惊避。而惧怕之。其所感所服。本是一样。其用德用力羽毛品类。如天之在上。地之在下。尊卑自是不同矣。
圆悟谓隆藏主曰。欲理丛林。而不务得人之情。则丛林不可理。务得人之情。而不勤于接下。则人情不可得。务勤接下。而不辩贤不肖。则下不可接。务辩贤不肖。而恶言其过。悦顺其己。则贤不肖不可辩。惟贤达之士。不恶言过。不悦顺己。惟道是从。所以得人情。而丛林理矣(广录)。
隆藏主名绍隆。圆悟勤之嗣也。圆悟示隆藏主。理丛林。贵得人。而又要以道为急务。说将整丛林法度规矩。而不先专务得人之心。则丛林未必整理。若专务得人心。而不孜孜汲汲勤于接纳四来。则人情未必尽得。若专务接纳四来。而不分辩君子小人。则四来未必可接。若专务分辩君子小人。而不喜闻己过。爱悦顺己。则谗謟面谀之人至。而君子小人未必可分别。惟有德之贤。博达之士。不恶言己过。而必能改过。不悦顺于己。而直质无伪。惟一味以本分事。提其大纲。为依持所以得人心。而丛林众目。自条理矣。
圆悟曰。住持以众智为智。众心为心。恒恐一物不尽其情。一事不得其理。孜孜访纳。惟善是求。当问理之是非。讵论事之大小。若理之是。虽靡费大而作之何伤。若事之非。虽用度小而除之何害。盖小者大之渐。微者着之萌。故贤者慎初。圣人存戒。涓涓不遏。终变桑田。炎炎靡除。卒燎原野。流煽既盛。祸灾已成。虽欲救之固无及矣。古云。不矜细行。终累大德。此之谓也。
分别是非。曰智。妙众理而宰万物也。孜勤也。遏止也。炎火光上也。原地宽平之处。煽炽也。矜悯也。惜之之意。累事相。缘及也。圆悟与佛智书。言住持人当以众心为心。切于求善慎初说。住持宜以众人智慧。为我智慧。众人心肠。为我心肠。常恐一物不尽其情。使头头尽情一事。不得其理。使法法得理。勤勤恳恳。访贤纳善。专此是求。当问道理之或是或非。不论事物之若大若小。若理合时。宜于丛林于广众有利益。虽奢用广大。而作为之。于事何伤。若事或不可。于广众于丛林无利益。虽支量些小。而蠲除之。于理何害。盖小者就是大之渐进。微者就是着之萌牙。毋谓善小不为。毋谓恶微不去也。故有德至人。慎行乎初。博达大圣。存心为戒。譬如水之微也。一滴之初。而不止遏。冲堤漫野。终变桑田而为沧海一样。又如火之小也。一星之初。而不除熄。炎飙火炽。卒燎原野而为焦墟一般。水流火煽。既是盛大。人祸天灾。业已长成。到此时。虽欲垂手拯救。噬脐不及矣。古云。不矜惜小行而有差。终缘及盛德而自累。此两句说话。正是慎初存戒之谓也。其可忽耶。
圆悟谓元布袋曰。凡称长老之职。助宣佛化。常思以利济为心。行之而无矜。则所及者广。所济者众。然一有矜己逞能之心。则侥幸之念起。而不肖之心生矣。
元布袋名景元。号此庵。昭觉勤祖嗣也。矜矜持自负也。逞矜而自呈也。圆悟谓元布袋。当利济为心。慎毋自矜说。凡称做长老的职品。不是寻常。乃佐佑宣通佛祖法化。宜恒念念自思。以利益众生为心。精进力行。诲人不倦。而不自负。则所敷法化以及人者必广。所济摄以来归者亦众。然一有矜己自负逞能自高的心。则侥幸欲得之念起。而不学好人之心亦随生矣。
圆悟谓妙喜曰。大凡举措。当谨终始。故善作者必善成。善始者必善终。谨终如始。则无败事。古云。惜乎衣未成而转为裳。行百里之半于九十。斯皆叹有始而无终也。故曰。靡不有初。鲜克有终。昔晦堂老叔曰。黄檗胜和尚。亦奇衲子。但晚年谬耳。观其始得。不谓之贤(云门庵集)。
黄檗名惟胜。黄龙南之嗣也。半犹止也。靡无也。鲜少也。克能也。圆悟谓妙喜慎终如始说。大凡举动措止。当谨慎起头。如是煞阁也。要如是故。能作事者。必能成事。能有始者。必能有终。所以谨慎煞阁。要如起头一般。则庶几无败事也。古云。惜乎上衣未完成。而转变为下裳。又如行百里之路途。而休无煞阁也。故诗云。无不有初。少能有终。此诗亦是说那个没有起头。但少能煞阁耳。昔晦堂老叔有言。黄檗胜和尚。初在黄龙参学时。人人称之为奇衲子。及到后来煞阁差谬耳。观其起头。岂不教做有得之贤者耶○百里之半。五十里也。言不惟五十里。是直饶九十九里。少一里。亦是半也。
圆悟谓佛鉴曰。白云师翁。动用举措。必稽往古。尝曰。事不稽古。谓之不法。予多识前言往行。遂成其志。然非特好古。盖今人不足法。先师每言。师翁执古。不知时变。师翁曰。变故易常。乃今人之大患。予终不为也。
前言是古圣之言。往行是古圣之行。详音义。故旧也。常是经也。言经常不易典法也。指前言往行的意思。圆悟谓佛鉴当法古尊先说。白云师翁。四威仪中。必定稽考已往故事。尝曰。作事不考往古。教做无根。何所取法。予多博识前圣之言。往圣之行。遂成我的志向。然非是我爱要如此好古。盖今之人。不足以为法也。先师每言。师翁大固执于古。不达时势变通。师翁乃曰。变换故典。改易常经。此患不小。乃是而今人之大患。予已确心死誓。必竟要法古。变故易常。终不敢为也。
佛鉴勤和尚。自太平迁智海。郡守曾公元礼问。孰可继住持。佛鉴举昺首座。公欲得一见。佛鉴曰。昺为人刚正。于世邈然。无所嗜好。请之犹恐弗从。讵肯自来耶。公固邀之。昺曰。此所谓呈身长老也。竟逃于司空山。公顾谓佛鉴曰。知子莫若父。即命诸山坚请。抑不得已而应命(蟾侍者日录)。
曾公元礼。舒州太守也。昺首座名智昺。为人严直。号昺铁面。佛鉴勤嗣也。首座表率丛林。人天眼目。分座说法。开鉴后昆。头首纲领。西序第一位也。邈远也。又轻视也。邀招也。呈媒炫也。言媒名自炫之意。司空山。属安庆府太湖县。二祖传衣三祖之地。即古司空。原李白尝避地于此。抑发语辞。记佛鉴勤和尚。自太平迁智海。郡守曾元礼问。那个师僧。可以继此太平住持。佛鉴乃举昺首座。曾公欲一见。鉴曰。昺之为人也。刚健中正。于世间事。所视甚轻。于声名亦不喜。好请之。犹恐其不来。岂肯自来耶。公固意招之。昺曰。此所谓呈身媒名自炫的长老也。我岂为之。究竟逃避于司空山中。公顾佛鉴而双美之曰。有是父。有是子。非父不生其子。知子亦莫若父也。曾公辄命诸山耆宿强请。昺辞之不获。抑不得已而应太平之命。
佛鉴谓询佛灯曰。高上之士。不以名位为荣。达理之人。不为抑挫所困。其有承恩而效力。见利而输诚。皆中人以下之所为(日录)。
询佛灯名守询。佛鉴勤嗣也。抑冤屈也。挫摧也。效致也。输诚言尽敬也。佛鉴谓佛灯。要知高人达士之心说。识见高远。有上上大志之士。不以名位为荣显。洞达至理正直强毅之人。不为抑挫所穷困。至于见恩而趋承。致力见利。而输纳真诚。此两等人。皆是中人以下之所为。非高上达理之所为也。
佛鉴谓昺首座曰。凡称长老。要须一物无所好。一有所好。则被外物贼矣。好嗜欲。则贪爱之心生。好利养。则奔竞之念起。好顺从。则阿谀小人合。好胜负。则人我之山高。好掊克。则嗟怨之声作。总而穷之。不离一心。心若不生。万法自泯。平生所得。莫越于斯。汝宜勉旃。规正来学(南华石刻)。
贼害也。爱慕也。阿曲也。谀面从也。掊克聚敛也。勉强也。旃之也。佛鉴谓昺首座。长老当一物无所好说。凡称长老。要胸中一物无所好。如太虚空一般。莫使有毛头许云翳。做长老人。亦要如此。若不如此。一有所好。如一尘而起蔽空。就被外物贼害。胸中便不干净了矣。其贼有五。一生心好嗜欲。则被贪爱贼。二念起好利养。则被奔竞贼。三好顺从。则被阿谀小人贼。四好胜负。则被人我高山贼。五好聚敛。则被嗟怨之声贼。总此五好。而穷究此五贼。不外乎一心。心若果一念不生。如同虚空。靠得稳把得定。则世间头头法法。无是无非。不消排遣。而自销泯矣。予一生所参所学所得。莫有过于此者。汝宜敏力行之。以此法规。正后来未学。
佛鉴曰。先师节俭。一钵囊鞋袋百缀千补。犹不忍弃置。尝曰。此二物相从出关。仅五十年矣。讵肯中道弃之。有泉南悟上座。送褐布裰。自言得之海外。冬服则温。夏服则凉。先师曰。老僧寒有柴炭纸衾。热有松风水石。蓄此奚为。终却之(日录)。
节检束也。俭去奢从约也。囊盛钵之囊。袋是贮鞋之袋。缀联补也。泉南即泉州府。悟上座未详。褐布裰。即冰火二鼠之毛所织之布。以缝成直裰也。佛鉴示人。当去奢从俭说。先师一生行径。总不奢华。唯好节俭。一个钵囊。一个鞋袋。百线联缀。千针缝补。犹爱惜而不忍抛舍。尝曰。此两件东西相随。我出夔关。且五十年之久。岂肯半途而废。中路弃之。不相守。到老耶。有泉州悟上座。送冰火二鼠毛所成直裰。自言得之海外。表其来远。冬间穿则温暖。夏时着则清凉。表其奇贵。先师曰。老僧冬时则有柴炭纸被。可以御寒。夏时则有松风水石。可以除热。蕴此何为。究竟却之而不受。其俭约如此。
佛鉴曰。先师闻真净迁化。设位办供。哀哭过礼。叹曰。斯人难得。见道根柢。不带枝叶。惜其早亡。殊未闻有继其道者。江西丛林。自此寂寥耳(日录)。
佛鉴举五祖悼道无传说。先师闻真净入寂。设位上供。哀悲痛哭。挽礼大过。乃叹曰。真净斯人也难再得。其见道原也彻根柢。说法老干也。而不带枝叶。痛天年未极也。而惜其早亡。但未闻有肖像之子。而继其法道者。江西一派法社。从此寥落。可伤耳。
佛鉴曰。先师言。白云师翁。平生疏通无城府。顺义有可为者。踊跃以身先之。好引拔贤能。不喜附离苟合。一榻翛然。危坐终日。尝谓凝侍者曰。守道安贫。衲子素分。以穷达得丧。移其所守者。未可语道也(日录)。
疏通也。通达也。疏通言人胸中无滞塞的意思。无城府言无遮障防闲的意思。踊跳跃举身而上也。言勇猛精进的意思。翛然言自如也。佛鉴举祖祢行仪。以为后学法说。五祖先师言。白云师翁。平生疏通胸中。了无阻碍。总不防闲。而无城府。看有合理可为之事。自己勇猛精进。以身先众。而力行之。极爱诱引荐拔。举贤用能。不喜胜附败离。苟且和合。一榻自如。孤坐镇日。曾谓凝侍者曰。抱守大道。安处贫穷。衲僧家本分。该得如此。若是没脚跟汉。易进易退。以穷达得失。移改其所操者。未可以语于圣人之道也○祢音你。父庙曰祢。
佛鉴曰。为道不忧。则操心不远。处身常逸。则用志不大。古人历艰难。尝险阻。然后享终身之安。盖事难则志锐。刻苦则虑深。遂能转祸为福。转物为道。多见学者逐物而忘道。背明而投暗。于是饰己之不能。而欺人以为智。强人之不逮。而侮人以为高。以此欺人。而不知有不可欺之先觉。以此掩人。而不知有不可掩之公论。故自智者人愚之。自高者人下之。惟贤者不然。谓事散而无穷。能涯而有尽。欲以有尽之智。而周无穷之事。则识有所偏。神有所困。故于大道。必有所阙焉(与秀紫芝书)。
佛鉴示人当深操远虑。乃能转物为道说。研穷此道。不肯隐忧。则操守之心。不广远。自己处身。常安逸。则运用之志。亦不博大。古人经历多少艰难。尝尽多少险阻。然后始能享受一生之安逸。不是现现成成一法不晓。一事不为就得的。盖多经难事。则志向愈勇锐。刻苦用力。则思虑益渊深。如是勇猛。如是精进。乃能转祸害而为福祉。转顽物而为妙道。岂是为道不忧。处身常逸者。而能到此哉。多见近时学者。外循于物。而内不守道。反背觉照。而合尘劳。于是常修饬自己之不能而欺愚。以己为智。强胜于人。以为不己及。而侮慢于人。以己为高。殊不知人咸有灵。不可欺也。以此欺人。而不知有不可欺之先觉。人咸有眼。不可掩也。以此掩人。而不知有不可掩之公论。如此等见此。该自愚非。所以愚人此该自欺。安能欺彼。故自智的人。人反不尊重而愚之。自高的人。人反不敬奉而下之。惟有德之人。决不如是。谓世间万事。散殊而无穷。人之智能有边涯而有限量。欲以有限量之智。而周遍无有边表之事。则见识有所偏枯。神明有所困惫。故于无上大道。必有所不全备焉○惫音败。
佛鉴谓龙牙才和尚曰。欲革前人之弊。不可亟去。须因事而革之。使小人不疑。则庶无怨恨。予尝言住持有三诀。见事。能行。果断。三者缺一。则见事不明。终为小人忽慢。住持不振矣。
龙牙名智才。佛鉴勤之嗣。革改也。庶近也。诀要法也。缺乏也少也。佛鉴谓龙牙。应世当以三诀为主说。住持丛林。欲要改除前人不正之病。不可仓卒辄便即改。须假个方便。借件事故以改之。使小人不生疑惑。则近无怨恨之心。予尝言。为丛林主者。有三个方法。第一见一切事。如杲日当空。广大毕备。纤细不遗。第二应当行者。如大象渡河。截流而去。一直前往。第三剖断是非。如明镜当台。好愧自分。使人信服。这三个方法。若少一法。则见事不明白。究竟为小人轻忽侮慢。住持之道。不得振起矣。此三法岂可少乎。
佛鉴曰。凡为一寺之主。所贵操履清净。持大信以待四方衲子。差有毫发猥媟之事。于己不去。遂被小人窥觑。虽有道德如古人。则学者疑而不信矣(山堂小参)。
猥鄙也。媟污渎也。窥小视也。觑伺视也。佛鉴警住持宜操履清净持信待人说。凡做长老提纲大法。作一寺主人。所贵在自己力行。身心洁白。应机接物。持信于人。俾四来禅人。有所取法。若为主者。略有一毫鄙渎之事。于自己去不干净。乃被小人私地里。傍窥觑破。虽有道如临济德山。德如宣律贤首。则学者也是疑惑而不肯深信○猥媟音委屑。的所以住持长老。当重操履矣。
佛鉴曰。佛眼弟子。唯高庵劲挺。不近人情。为人无嗜好。作事无党援。清严恭谨。始终以名节自立。有古人之风。近世衲子。罕有伦比。
劲健也。挺直也。言梗直的意思。宜迳庭隔远貌取。庄子大有迳庭。方贯下句。党朋也。援引也。佛鉴复耿龙学书。表高庵梗直有节以激后学说。佛眼法嗣。唯高庵善悟梗直。不以人情亲顺他意。为人不贪爱。以自奉养。行事不朋比。以相援引。如是无贪而清。不近而严。梗直而恭。无党而谨。从始做禅和子时。以至应世。为人到煞阁一味。以名节自成立。真有古圣先贤之风汜。近时衲子甚多。若将伦类比方。少有及之者矣。
佛眼远和尚曰。莅众之容。必肃于闲暇之日。对宾之语。当严于私昵之时。林下人发言用事。举措施为。先须筹虑。然后行之。勿仓卒暴用。或自不能予决。应须咨询耆旧。博问先贤。以广见闻。补其未能。烛其未晓。岂可虚作气势。专逞贡高。自彰其丑。苟一行失之于前。则百善不可得掩于后矣(与真牧书)。
莅临也。肃敛也。严威重也。私昵闲居独处之时也。暴猛也。筹计也。烛明也。佛眼与贤真牧书。言莅众要无一时一刻之不谨说。临众仪容。全在未临众之先。无事时节。时时收敛。应客酬酢。亦在未应客之前。独处时候。刻刻自重。大率林下人。揭示一言。运行一事。或举动。或措置。或施设。或作为。毕竟当预计算停妥。先思虑明白。方才行之。不得慌慞猛用。自失善利。或是自己才疏学浅。不能自决。当不耻下问。咨询宿德。广扣老参。以广我未见。以实我未闻。补益我懦怯。明烛我愚痴。讵可悬羊卖狗。狐假虎威。虚作气势。专逞我慢幢幡。夸张贡高伞盖。自显其丑。若一桩事行错了。失于其前干。百桩善事以修饰之。亦不可得而遮掩于其后矣。莅众者。可不谨欤。
佛眼曰。人生天地间。禀阴阳之气而成形。自非应真乘悲愿力。出现世间。其利欲之心。似不可卒去。惟圣人知不可去人之利欲。故先以道德正其心。然后以仁义礼智教化堤防之。日就月将。使其利欲不胜其仁义礼智。而全其道德矣。
佛眼与耿龙学书。言利欲难防。当以道德正其心说。人生立乎乾坤之内。禀受阴阳氤氲之气。而成此四肢百骸。这个形质。倘不是佛菩萨。乘四无量悲心。发四弘誓愿。行广大十力。出来显现人间。其贪利爱欲嗔痴之心。似若不可速去。惟无所不通之圣人。知其有难得去的利欲。故设种种方便开先。或以道正其心。或以德修其身。然后或以恻隐之仁。或以合理之义。或以节文之礼。或以观察之智。循循善诱。次第教化。以堤防之。日日成就。月月助将。使其无量劫来三毒利欲。强不过后之仁义礼智四端。而全备其开先道德二法矣。
佛眼曰。学者不可泥于文字语言。盖文字语言。依他作解。障自悟门。不能出言象之表。昔达观颖。初见石门聪和尚。室中驰骋口舌之辩。聪曰。子之所说。乃纸上语。若其心之精微。则未睹其奥。当求妙悟。悟则超卓杰立。不乘言不滞句。如师子王吼哮。百兽震骇。回观文字之学。何啻以什较百。以千较万也(龙间记闻)。
达观名昙颖。石门蕴聪之嗣也。石门首山念祖嗣也。佛眼示人。当实悟自心。勿依他作解说。学者当扣己而参。不可泥滞于典史文字口舌语言。依他生知。作我解会。障碍自己悟入之门。不能斩绝葛藤。超出语言文象之表。昔日达观颖。初见石门蕴聪。入室之际。驰骋机锋。播唇弄舌。肆口强辩。聪曰。子之所说。非从胸襟流出。乃是纸上语言耳。若是心法之精深细微处。子则实未亲眼洞明。通其玄奥。宜应直求大悟。若果的确大悟的人。则超然雄杰。卓尔成立。不乘言而词无碍。不滞句而义无碍。到此田地。语嘿自由。不开口则已。若一开口。就如师子王哮吼一声。百兽脑裂。无不震惧惊骇一般。悟后威风亦犹是也。回头观那文字之学。何止以什比百。以千比万。乌得而及之哉。
佛眼谓高庵曰。百丈清规。大概标正检邪。轨物齐众。乃因时以制后人之情。夫人之情犹水也。规矩礼法为堤防。堤防不固。必致奔突。人之情不制则肆乱。故去情息妄。禁恶止邪。不可一时亡规矩。然则规矩礼法。岂能尽防人之情。兹亦助入道之阶墀也。规矩之立。昭然如日月。望之者不迷。扩乎如大道。行之者不惑。先圣建立虽殊。归源无异。近代丛林。有力役规矩者。有死守规矩者。有蔑视规矩者。斯皆背道失礼。纵情逐恶而致然。曾不念先圣救末法之弊。禁放逸之情。塞嗜欲之端。绝邪僻之路故。所以建立也(东湖集)。
轨法也。循也。齐正也。制正也。御也。奔急变也。突冲突也。扩推广之意。蔑轻也。殊异也。致使之也。佛眼谓高庵。当知规矩礼法为防情救弊说。百丈所制清规。大约表显正念君子。检束邪心小人。顺物之情。以正大众。乃因时取用。以调御后辈人之情识也。夫人之情。就如水之情一样。水以土石。为堤岸防备。人赖规矩礼节法度。为堤岸防备。若土石堤岸防备不坚固。必使腠理不密。而忽奔冲。人之情不防以礼法。则放纵而倏作乱。人情水情。岂不一般。故人欲去情识。息妄想。禁恶行。止邪心。不可一时一刻亡斯规矩。然规矩礼法。岂能就尽可以堤防。准备人之情识哉。此礼法亦可以助佑人入道之阶级丹墀而可及门也。规矩之建立。其昭然也。譬如日月丽天。但具眼者。无不昂首见而不迷。其扩乎也。又如大道四通。但有脚者。无不信步走而不惑。先圣建立门庭。虽然差殊。而汇归渊源。了无二理。近世来丛林中。有专务行持。而力役规矩者。有折挫不改。而死守规矩者。有不尊重礼法。而轻视规矩者。如斯等见。皆违背正理。丧失制度。肆纵情识。随逐恶魔。而使之如是耳。曾不想念大智和尚拯救末法的弊病。禁止放逸人情识。塞遏嗜欲之端倪。斩绝邪僻之道路。所以有此建立也。
佛眼谓高庵曰。见秋毫之末者。不自见其睫。举千钧之重者。不自举其身。犹学者明于责人。昧于恕己者。不少异也(真牧集)。
睫眉毛也。钧三十斤也。佛眼谓高庵。当责己恕人说。世间有眼。极是明白。见到秋毫最细处者。而却不见自家的眉毛。世间有力。最是壮大。能举千钧之重者。而却不能举自家个的身子。你说这两种人。似个甚么。就如那学者们。专去明于责人。而自昧于恕己者。无以异也。
高庵悟和尚曰。予初游祖山。见佛鉴小参。谓贪欲瞋恚。过如冤贼。当以智敌之。智犹水也。不用则滞。滞则不流。不流则智不行矣。其如贪欲瞋恚何。予是时虽年少。心知其为善知识也。遂求挂搭(云居实录)。
高庵示人。当具择法眼说。予初行脚到祖山。见佛鉴勤和尚。小参云。人意地下。贪欲瞋恚。这两种毒害。过如冤仇贼寇。人人识得此毒害了。当以智慧抵敌之。何为智慧。譬如水一般。不运用。一定是滞碍的。既滞碍。一定是不流通的。既不流通。则知水不流行矣。其奈贪欲瞋恚二毒何。予当是时。年未壮。心地下。即知鉴和尚是真善知识也。遂求挂搭。依止之焉。
高庵曰。学者所存中正。虽百折挫。而浩然无忧。其或所向偏邪。朝夕区区。为利是计。予恐堂堂之躯。将无措于天地之间矣(真牧集)。
区小貌。言见识不大的意思。高庵示学人存心当中正说。学者胸臆之间所怀。中而不偏。正而不邪。虽祸害耻辱一切凶事到来。百折挫。而浩然广大。了不忧惧。设或其所向往。偏而不中。邪而不正。朝夕区区。识见卑小。念念为利。殊无大谋。予恐此样人。堂堂貌美之躯。将无所安措于天地之间矣。
高庵曰。道德仁义。不独古人有之。今人亦有之。以其智识不明。学问不广。根器不净。志气狭劣。行之不力。遂被声色所移。使不自觉。盖因妄想情念。积习浓厚。不能顿除。所以不到古人地位耳。
高庵与耿公书。教人当存大志。力行斯道。勿为声色所动说。调直之道。谦下之德。合慈之仁。如理之义。不唯古人有之。今人也亦有之。以其先导之智传送之识。相混乱而不分明。学拘外典。问非其道。狭小而不广大。诸根无据。形器失守。染污而不清净。志向窄隘。气骨劣弱。行不精进。主宰不稳。遂被声色诸尘所迁移。而自不觉知。盖缘稠林妄想。旷野情念。堆积重习。海深地厚。不能卒去。是这个缘故。所以不到十圣三贤等妙地位耳。
高庵闻成枯木住金山。受用侈靡。叹息久之曰。比丘之法。所贵清俭。岂宜如此。徒与后生辈。习轻肥者。增无厌之求。得不愧古人乎。
成枯木名法成。芙蓉楷嗣也。侈奢也。靡靡丽奢侈也。轻肥即衣轻裘乘肥马之意。记高庵闻成枯木住润州金山寺。每日享受用度。华丽丰盛。乃叹息之。已而言曰。比丘之法。贵乎安守清贫。用度简约。岂当如此。徒与后昆晚进之辈。倡端开始。教他习轻裘肥马。而增无厌足之贪求。有何面目。构副先宗。列名灯谱。得不愧怍之乎。
高庵曰。住持大体。以丛林为家。区别得宜。付授当器。举措系安危之理。得失关教化之源。为人范模。安可容易。未见住持弛纵。而能使衲子服从。法度凌迟。而欲禁丛林暴慢。昔育王谌遣首座。仰山伟贬侍僧。载于典文。足为令范。今则各徇私欲。大隳百丈规绳。懈于夙兴。多缺参会礼法。或纵贪饕而无忌惮。或缘利养而致喧争。至于便僻丑恶。靡所不有。乌乎。望法门之兴。宗教之盛。距可得耶(龙昌集○谌音忱)。
区分也。范防范也。模规矩也。弛弛废也。纵放纵也。凌迟凋败也。育王谌名介谌。号无示。性刚毅。临众合古。有谌铁面之称。长灵卓之嗣也。仰山名行伟。为人性刚。临事有法。黄龙南嗣也。遣首座事。音义合注俱在。仰山下贬侍僧。不知何事。俱未详。隳毁也。夙兴早起也。参会夜晚小参省会也。求不足曰贪。嗜不足曰饕。高庵示住持人。当以法令为先说住持大体格式。当把作件事。丛林者。乃佛祖家业也。区画分别。要合其理。与受谛当。必个大器。动用处置。善则安。不善则危。其所系甚大。要晓此理。得之则兴。失之则废。关乎教化。要识根源。既为人师。防范规模。讵可容易把作匹事间哉。未见主者弛废放逸。而能令大众悦服听从。规矩凋败。而欲制丛林横暴侮慢也。昔育王谌之遣首座。仰山伟之贬侍僧。备载于经典文籍。是为法门令范。宁不韪欤。今之主法者不然。各顺私情。从人所欲。大坏百丈礼法。懈怠嗜卧。不肯起早。上下偷安。在下者不勤参请省会。居上者不理节文法度。或放纵贪邪嗜饮。而无惭愧。或驰募财利奉养。而生人我。至于便佞邪僻秽污恶行。无所不有。呜呼。望法道门庭。如南岳之兴。宗师教化。如江西之盛。一定不可得也。主者礼法。安可蔑视。而不行之耶○韪音委。
高庵住云居。每见衲子室中不契其机者。即把其袂。正色责之曰。父母养汝身。师友成汝志。无饥寒之迫。无征役之劳。于此不坚确精进成办道业。他日何面目。见父母师友乎。衲子闻其语。有泣涕而不已者。其号令整严如此(且庵逸事)。
袂袖也。军差曰征。民夫曰役。记高庵住持云居时。每见禅人入室。答话不相投。即以手把住他衣袖。施奋迅三昧。用软硬二种语。以折摄之曰。父母养你这个身子。明师良友。成就你的志气。内无饥饿寒冷之逼迫。外无军征民役之勤劳。到这里不立坚确志。发精进心。成立干办道业。异日归家。有何面目。相会双亲。并师承兄友乎。入室众僧。有闻得如此开示。有感于心。而痛哭流泪不止者。其高庵发号布令。又整齐。又严密。又能感动于人。是这样。
高庵住云居。闻衲子病移延寿堂。咨嗟叹息。如出诸己。朝夕问候。以至躬自煎煮。不尝不与食。或遇天气稍寒。拊其背曰。衣不单乎。或值时暑。察其色曰。莫太热乎。不幸不救。不问彼之有无。常住尽礼津送。知事或他辞。高庵叱之曰。昔百丈为老病者立常住。尔不病不死也。四方识者。高其为人。及退云居过天台。衲子相从者。仅五十辈。间有不能往者。泣涕而别。盖其德感人如此(山堂小参)。
延寿堂抚安老病之所也。高其之高敬也。嘉美之意。高庵住持云居时。闻禅人有病。移卧具。入延寿堂将养。乃赍咨涕洟。大声叹息。犹如自己病一般。早朝晚夕。躬往问安。以至亲为煎药煮粥。不自尝其冷热。不与他食。恐不如病人之意。或值隆冬。天气严冷。抚摩其病者之背曰。衣不单薄乎。或当大病天气盛暍。观察其病者之颜曰。身不太热乎。其勤于看病如此。设若不幸。难得救疗。不问亡者衣单或有或无。随常住丰俭。尽茶毗之礼。以津送之。或知事护惜常住。而固辞其费。高庵乃叱之曰。昔大智和尚。特为老无归病无靠者。立常住。不于此用。而何用。尔得金刚身而不病。得延寿术而不死耶。诸方有见识者。都嘉美其高庵之为人最好。逮退院过天台。衲子依依不舍。相随同去者。且五十人。其间有体弱脚软。不能相随同去者。皆赍咨涕洟而别。盖其恩德。感服于人如此。
高庵退云居。圆悟欲治佛印卧龙庵。为燕休之所。高庵曰。林下人苟有道义之乐。形骸可外。予以从心之年。正如长庚晓月。光影能几时。且西山庐阜。林泉相属。皆予逸老之地。何必有诸己。然后可乐耶。未几即拽杖过天台。后终华顶峰(真牧集)。
高庵退云居院。圆悟勤祖继之。欲修理佛印所建卧龙庵。作个燕休处所。高庵辞之曰。林下人苟有道德节义。尽可以乐。终归败坏的形体。一定是要焚烧的。况卧龙乎。予以从心古稀之年。就如黎明日出。而长庚星隐。晓月不现一样。我的光影。亦犹是也。岂能久乎。且西山庐阜。诸处山林泉井。咸相连属望。都是我可以燕休逸老之地。又何必认定是我的。然后可以安乐耶。居无何。即拽拄杖。游天台山。后迁化于华顶峰焉。其风汜道貌。出处去就。可想矣。
高庵曰。衲子无贤愚。惟在善知识。委曲以崇其德业。历试以发其器能。旌奖以重其言。优爱以全其操。岁月积久。声实并丰。盖人皆含灵。惟勤诱致。如玉之在璞。抵掷则瓦石。琢磨则圭璋。如水之发源。壅阏则淤泥。疏浚则川泽。乃知像季非独遗贤而不用。其于养育劝奖之道。亦有所未至矣。当丛林殷盛之时。皆是季代弃材。在季则愚。当兴则智。故曰。人皆含灵。惟勤诱致。是知学者。才能与时升降。好之则至。奖之则崇。抑之则衰。斥之则绝。此学者道德才能。消长之所由也(阏音遏。浚音峻)。
旌表奖劝也。优和也。宽裕之意。琢磨。言治玉者既琢了。又加工夫磨之。精而又精也。圭璋。圭上圆下方。瑞玉为之也。公卿所执半圭。曰璋。阏遏也。浚深之也。殷大也。高庵与李都运书。言衲子无贤愚在宗师诱致说。衲子无一定贤一定愚。惟在主法者。委婉曲成。以崇重之。俾其进德修业。历练试用。以擿发之。令成良器美才。旌表奖劝。以慎重其言。和优眷爱。以曲全其操。年复一年。月复一月。积累之久。芳声实行。二美兼盛。此无他。盖人人具有如来智慧德相。惟在宗师。诲人不倦。精进以诱之。使之自悟自证。至于极致耳。譬如瑞玉之在璞石。抵之掷之。则诚然瓦石无异。琢之磨之。则为圭璋。三公九卿用焉。又如流水之出泉源。阻之塞之。则历尔淤泥无异。疏之浚之。则为川泽。万物兆民赖焉。物且如此。人岂不然。乃知像法叔世。非独遗失好人。而不能取用其于抚养鞠育劝勉奖励之方法。亦有所未尽善矣。当丛林殷大盛美之时。皆是叔代弃而不用之材。在彼衰时。固似乎愚。今日发而用之。当兴则智也。故所以说。人人具有如来智慧。惟在宗师指引。到个地头者。此之谓也。是知学者才能。全在主法者用之耳。用则升。不用则降。主法者爱好他。则四方不召而自至。奖励他。则人人向道而自崇。岂不是与时而升。抑阻他。则衰其志力。斥逐他。则绝其向往。岂不是与时而降。此真学者道德才能。用则长。不用则消之来由也。主法者不可不知也。
高庵曰。教化之大。莫先道德礼义。住持人尊道德。则学者尚恭敬。行礼义。则学者耻贪竞住持有失容之慢。则学者有凌暴之獘。住持有动色之诤。则学者有攻斗之祸。先圣知于未然。遂选明哲之士。主于丛林。使人具瞻。不喻而化。故石头马祖。道化盛行之时。英杰之士出。威仪柔嘉。雍雍肃肃。发言举令。瞬目扬眉。皆可以为后世之范模者。宜其然矣(与死心书)。
石头名希迁。青源行思之嗣也。雍和也。肃恭钦也。瞬动目也。高庵晓主法者。当谨四威仪说。教化之大处。莫先道德以治心。礼义以修身。住持人尊重道德。则学者亦尊道德。而心怀恭敬之念。住持兴行礼义。则学者亦遵礼仪。而身耻贪竞之求。住持人小量度。而有失容之慢。则学者无道德。而有凌辱横暴之病。住持人少庄重。而有动色之诤。则学者无礼义。而有攻击斗讼之非。前圣有先见之明。防于未然。遂推选悟心励行之士。主掌丛林。令人睹颜意销。不假开晓。而自变化。故南岳石头。江西马祖。大道法化。殷盛流行之时。英雄豪杰之士。鳞鳞翕至。队队麇临。威风仪则。柔顺嘉美。雍雍而和。肃肃而敛。或发一言。或举一令。或一瞬目。或一扬眉。咸可以为后世学人之防范规模者。理合如此。乃主法者。慎威仪。所以上行而下效也○麇音均。
高庵曰。先师尝言。行脚出关。所至小院。多有不如意事。因思法眼参地藏。明教见神鼎时。便不见有烦恼也(记闻)。
法眼名文益。地藏琛嗣也。地藏名圭琛。玄沙师备嗣也。高庵举师言以晓学者说。先师曾言。自临邛初行脚出夔关。凡所至小寺院。不如意处最多。或难消息。乃想古人法眼阻雪。地藏琛处附炉次。琛问上座何往。眼曰。迤逦行脚。曰行脚事作么生。眼曰不知。琛曰。不知最亲切。眼豁然有省。此是法眼参地藏时。明教见神鼎。鼎坐其堂上。嵩展具。鼎指堂上小瓮曰。子来是时。今始有酱。次早食粥。见一人持筐取物。投僧钵中。嵩视众有食的有不食的。嵩袖下堂看。乃碎米饼。遂问耆宿。宿曰。常住淡薄。是赴斋者收残。归来纳库。无齐之日。焙均分食。表同甘苦也。此是明教见神鼎时。言正当不如意时。无始习气。怎能顿止。因思法眼明教二大士。阻雪时。均米饼时。我胸中习气烦恼。如日销冰。如灯破闇。便不见有也。
高庵表里端劲。风格凛然。动静不忘礼法。在众日屡见侵害。殊不介意。终身以简约自奉。室中不妄许可。稍不相契。必正色直辞以裁之。衲子皆信服。尝曰。我道学无过人者。但平生为事。无愧于心耳。
记高庵仪容之表端庄。胸襟之里劲直。风汜格式。凛然可畏。一动一静之间。皆身为律。身为度。不失礼法。未出世在广众中时。屡见人侵凌欺害。绝不在意。一生到老。唯以不懈不訾而简检意。束身而约自持。室中不轻点首于人。稍有不相投合者。必示师子迅之威。无畏哮吼。而裁制之。衲子皆信敬服膺。尝曰。我无道可传。无法可学。无过人者。但一生所作所为。于我自心。了无愧怍耳。
高庵住云居。见衲子有攻人隐恶者。即从容谕之曰。事不如此。林下人道为急务。和乃修身。岂可苟纵爱憎。坏人行止。其委曲如此(记闻)。
记高庵住持云居时。见衲子不自涵养。攻讦人之幽隐过失者。即从容和缓。而开谕之曰。是事不当如此。林下人一心究理。以为急务。六和之法。乃可修身。讵可苟且放纵。偏爱憎恶。破坏他人行止。宁不失义丧其德欤。其委婉曲成于人是如此。
高庵初不赴云居命。佛眼遣书勉云。云居甲于江左。亦可以安众行道。似不须固让。庵曰。自有丛林已来。学者被遮般名目。坏了节义者。不为不少。佛鉴闻之曰。高庵去就。衲子所不及(记闻)。
高庵打头。不肯去赴云居之请。佛眼遣书。勉励之云。云居祖庭。首出江左。可以安处广众。行佛祖之道。似不当坚辞。高庵不然其说曰。自有招提已来。学者个个手脚未稳。都想要谋。住好所在。被这般等名头。坏了他的操节义气。不可胜数。佛鉴闻得高庵如此说。乃称美之曰。高庵居处行事。而今时衲子。实所不能企及。
高庵劝安老病僧文曰。贫道尝阅藏教。谛审佛意。不许比丘坐受无功之食。生懒惰心。起吾我见。每至晨朝。佛及弟子持钵乞食。不择贵贱。心无高下。使得福者一切均溥。后所称常住者。本为老病比丘不能行乞者设。非少壮之徒。可得而食。逮佛灭后。正法世中。亦复如是。像季以来。中国禅林。不废乞食。但推能者为之。所得利养。聚为招提。以安广众。遂辍逐日行乞之规也。今闻数刹住持。不识因果。不安老僧。背戾佛旨。削弱法门。苟不住院。老将安归。更不返思常住财物。本为谁置。当推何心以合佛心。当推何行以合佛行。昔佛在日。或不赴请。留身精舍。遍巡僧房。看视老病。一一致问。一一办置。仍劝请诸比丘。递相恭敬。随顺方便。去其嗔嫌。此调御师。统理大众之楷模也。今之当代。恣用常住。资给口体。结托权贵。仍隔绝老者病者众僧之物。掩为己有。佛心佛行。浑无一也。悲夫悲夫。古德云。老僧乃山门之标榜也。今之禅林。百僧之中。无一老者。老而不纳。益之寿考之无补。反不如夭死。愿今当代。各遵佛语。绍隆祖位。安抚老病。常住有无。随宜供给。无使愚昧专权灭裂。致招来世短促之报。切宜加察。
谛详也。溥济也。遍也。招提梵语。此云常住。辍止也。削薄削。弱衰弱也。递更迭也。精舍精修梵行之所。调御。调如调和鼎羹。百味具美。御如良御驾马。驽骥得宜。菩萨得此调御三昧。即名调御丈夫。证十号之一也。师法也。人之模范也。灭尽也。裂破也。记高庵劝诸方。安抚老僧病僧文曰。贫道曾看藏经教典。详审佛之本意。原不许年少比丘安坐享受无功之食。生懈怠随眠之心。起人我贡高之见。故每晨朝。上自如来。下及大众。俱持钵入城乞食。不拣贵贱。上自天子。下及庶民。行平等慈。广化一切。使得福者。均平溥遍。后聚招提。而称常住者何。本为老病比丘不能履行乞食者设也。非是年小少壮之辈可得而安闲坐食。及佛入大寂定之后。正法流行之时。丛林中依然照古行持。至于像法住世之时。又当斯季代。犹然不废拓钵乞食。但推举廉能的人。以行持之。所得财利供养。聚入寺中。以安大众。遂止每日拓钵乞食之规也。今闻诸方丛林主者。不明因识果。厌病弃老。不肯收留。违背乖戾世尊旨意。颠覆削弱大智典刑。倘不许老病住居寺院。身既老矣。欲使何归。更不回心忖度。招提中所聚财利。原为何人而设。当推将那样心去。合佛之心。更当推将那样行去。合佛之行。昔佛在祇陀林时。或不赴檀越请。留身精舍之中。一一遍巡寮舍。看视老病。一一致问寒温饥渴。一一办置卧具药汤。仍复劝勉同寮比丘。递相瞻顾。互相恭敬。随顺人意。种种方便。除嗔嫌之心。此乃调御师总统摄理大众的楷式规模也。今之主常住者。大胆自专恣意而用。以奉养己身。滋益口体。或将趋承士宦。结情固位。老者病者。屏绝不顾。大众之物。掩作己的。佛的心肠。佛的行德。纤毫无有。可不悲欤。可不悲欤。古德有云。老僧决不可少者。乃山门标表榜样也。今之法席中。百僧中不见一老僧。人厌老而不收。老无所靠。要此多寿有何补益。反不如早死之为愈也。愿今当世住持。遵崇佛语。继兴祖道。安养抚存老者病者。常住钱米。或有或无。随家丰俭。以供给之。勿使自愚瞒昧因果。擅专权势。尽破楷模。使招来世短命促寿之报。切宜留心省察之焉。
觉范和尚。题灵源门榜曰。灵源初不愿出世。堤岸牢。张无尽奉使江西。屡致之不可。久之翻然改曰。禅林下衰。弘法者多。假我偷安。不急撑拄之。其崩颓跬可须也。于是开法于淮上之太平。予时东游登其门。丛林之整齐。宗风之大振。疑百丈无恙时不减也。后十三年。见此榜于逢原之室。读之凛然。如见其道骨。山谷为擘窠大书。其有激云。呜呼。使天下为法施者。皆遵灵源之语以住持。则尚何忧乎祖道不振也哉。传曰。人能弘道。非道弘人。灵源以之(石门集)。
灵源门榜。详音义。张无尽丞相。名商英。字天觉。得法于兜率悦禅师。屡致频使人致书请之也。可许也。翻然变动也。崩坏也。颓风自上下也。一举足曰跬。须待也。跬可须。言其法坏之速。一举足顷。可待见也。无恙无忧也。逢原曾公。擘分也。窠鸟窠也。言八分书方圆楷。正如鸟窠之状也。激激励也。弘大之也。觉范和尚题灵源门榜说。灵源初无意于应世。志愿甚坚。张天觉奉使曹运江西。频频书请出世。他总不许。久久见得世衰道微。奋发悲志。乃翻然而改曰。禅林下衰。佛法泛滥支衍派流滔滔者。天下皆是也。设若我偷闲自安。不速起而撑持支拄之。其法道崩颓。不一举足可待也。因此之故。遂出世开张法道于淮安府太平禅院焉。予时东游其门。丛林整齐。六好复具。宗风大振。三关再隆。疑与大智门庭无恙时相同。不减一毫也。后又十五年。见此榜文于逢原老师之室。读其文。凛然令人敬畏。如再面灵源道貌一般。山谷居士。专为作八分楷书。其有以激励于人云。呜呼。设使天下之主丛林。行法布施者。咸遵灵源之语。践行住持。则又何忧其佛祖之道不行。而不得大振也哉。鲁论曰。人心有觉。而道体无为。故人能大张此道。道不大张其人也。灵源出世。廓大斯道以利人。正与此这两句说话相近。故以此许之。
归云本和尚。辩佞篇曰。本朝富郑公弼。问道于投子颙禅师。书尺偈颂凡一十四纸。碑于台之鸿福两廊壁间。灼见前辈主法之严。王公贵人信道之笃也。郑国公社稷重臣。晚年知向之如此。而颙必有大过人者。自谓于颙有所警发。士夫中谛信此道。能忘齿屈势。奋发猛利。期于彻证而后已。如杨大年侍郎。李和文都尉。见广慧琏石门聪。并慈明诸大老。激扬酬唱。班班见诸禅书。杨无为之于白云端。张无尽之于兜率悦。皆扣关击节。彻证源底。非苟然者也。近世张无垢侍郎。李汉老参政。吕居仁学士。皆见妙喜老人。登堂入室。谓之方外道友。爱憎逆顺。雷挥电扫。脱略世俗拘忌。观者敛衽辟易。罔窥涯涘。然士君子相求于空闲寂寞之濵。拟栖心禅寂。发挥本有而已。
归云名如本。露隐惠远之嗣也。宋富郑公丞相。姓富。名弼。字彦国。拜郑国公。谥文忠定公。得法于投子颙。投子号悟证。名修颙。慧林宗本嗣也。碑记事功于石也。灼昭也。笃诚也。厚也。社土神。稷谷神。以国言。宋杨大年。名忆。谥文正。官翰林。李和文附马。名遵勖。俱得法于谷隐聪。广慧名元琏。首山念祖嗣也。激发扬举也。班班犹条条也。兜率名从悦。真净文嗣也。扣关击开。关碍击节。打破节阻。张无垢名九成。字子韶。李汉老名邴吕。居仁名本中。官翰林。三人俱得法于妙喜宗杲。方外友。言出尘劳方隅之外。相交道友也。雷挥。言喝如雷轰。电扫。言机如掣电。衽衣襟也。辟易惶悚失守之貌。涯涘水之边际。拟犹待欲的意思。归云本和尚辩佞篇言。善可法恶可戒说。首节概举有道之士。感服王臣来归。言不可无本而希末也。本朝郑国公富彦国。问道于投子颙和尚。书连篇偈颂。凡一十四纸。勒石碑于台州之鸿福寺中两廊壁间。昭昭然见前贤主持法道者。是这样尊重。王臣宰官信道者。是这样笃实也。郑国公赴澶渊盟。担荷国家重任之臣。到老年。知道趋向。是如此。而投子亦必道高德重。有大过于人者。方才自谓于颙。有所警发。向圆照道。曾见颙师悟入深也。士大夫中。真实信此道。又能忘齿。不拘于年。屈势。不拘于位。奋发大心。猛利求道。限于必彻必证而后止也。如宋杨大年侍郎李和文都尉。见广慧琏石门聪并慈明众大老。咸于言下。有所契会。激励振扬。一酬一唱。班班列于传灯语录。杨无为之于白云端祖。张天觉之于兜率悦公。皆扣关紧要处。难过而能过。击节阻隔处。不通而能通。实在彻悟证入源头底蕴。不是苟且徒然者也。近代来张无垢侍郎。李汉老参政。吕居仁学士。皆亲见妙喜老人。升其堂。入其室。谓之方外道契。或爱而喜。或憎而恶。或吹逆风。或吹顺风。喝似雷奔。机同电掣。咸令言下顿悟颖脱。超略世谛尘劳一切拘忌。观者敛衽而敬。辟易而惊。莫测边际焉。然士君子。相求此道于空闲寂寞无事之濵者何。拟欲栖歇此尘劳心。入禅寂定。擿发挥扬自己本有大事而已。如上诸大老。若无实悟。无真操。讵能感如是王臣宰官。屈势忘年。而信向之哉。善者可以为法也。
后世不见先德楷模。专事谀媚。曲求进显。凡以住持荐名为长老者。往往书刺以称门僧。奉前人。为恩府。取招提之物。苞苴献佞。识者悯笑。而恬不知耻。呜呼。吾沙门释子。一瓶一钵。云行鸟飞。非有冻馁之迫。子女玉帛之恋。而欲折腰拥彗。酸寒局蹐。自取辱贱之如此耶。称恩府者。出一己之私。无所依据。一妄庸唱之于其前。百妄庸和之于其后。拟争奉之。真卑小之耳。削弱风教。莫甚于佞人。实奸邪欺伪之渐。虽端人正士。巧为其所入。则陷身于不义。失德于无救。可不哀欤。破法比丘。魔气所钟。诳诞自若。诈现知识身相。指禅林大老。为之师承。媚当路贵人。为之宗属。申不请之敬。启坏法之端。白衣登床。膜拜其下。曲违圣制。大辱宗风。吾道之衰。极至于此。呜呼。天诛鬼录。万死奚赎。非佞者欤(苜音疽。彗音遂。膜音模)。
书刺书姓名于奏白。曰刺。恬安静也。馁饥。折腰屈腰低躬也。拥彗以彗掩箕。使尘不及长者之意。寒酸局蹐。总形容卑体。不敢放肆。畏人之状。钟聚也。申呈也。膜拜合掌拜也。天诛雷打。火烧鬼录。暗夺其算也。赎纳金免罪也。次节举佞人之态。趋承权贵。败坏法门。废道德而贪名利也。后世之人。不见前投子广慧石门慈明诸圣楷式规模。专务奉承。媚悦名公。委曲干求权势。以图显达。凡以住持。进名某寺长老者。每每书写简牍。以称门僧。奉前人为恩府。取常住众物裹藉呈献。识者见他不识因果。如斯可怜。而又可笑。佞者反安之。而不以为耻。呜呼。吾辈桑门释迦弟子。随身一瓶。挂体一钵。如云之行。如鸟之飞。无饥寒之逼迫。子女玉帛之眷恋。而做那屈身掩尘。酸寒局蹐。种种体态。自讨凌辱厌贱如此耶。奉承人称恩府者。出于便佞者一己之私见。没有凭据。一妄庸唱于前。百妄庸和其后。欲争竞谄奉宰官。真卑鄙自贱的小人耳。削弱宗风禅教。莫过于佞人。实奸邪诈妄之渐进。而倡成此风。虽端庄之人。正直之士。巧为其所入。以展法化。则反陷身于不义之场。失德于无救之地。可不哀伤之欤。这等坏法比丘。魔气所聚。欺诳妄诞。不惟不耻。而且自若。假做禅师模样。指有名德大老。为己之师承。媚悦当路贵人。为己之宗亲眷属。申不请之敬。全是瞒人。启坏法之端。不知自诳。白衣无戒。不宜登床受拜。而反登床受拜。缁流不应膜拜白衣。而反膜拜白衣。曲违古先圣制。大辱祖家宗风。吾道之颓。至于此极矣。呜呼。有阴阳兮促君寿。有鬼神兮妒君福。如是佞人。万死之中。无一可赎罪。至于斯。宁不是佞人也欤。恶者可以为诫也。
嵩禅师原教有云。古之高僧者。见天子不臣。预制书则曰公曰师。钟山僧远。鸾舆及门。而床坐不迎。虎溪惠远。天子临浔阳。而诏不出山。当世待其人尊其德。是故圣人之道振。后世之慕其高僧者。交卿大夫。尚不得预下士之礼。其出其处。不若庸人之自得也。况如僧远之见天子乎。况如慧远之自若乎。望吾道兴。吾人之修。其可得乎。存其教而不须其人。存诸何以益乎。惟此。未尝不涕下。淳熙丁酉。余谢事显恩。寓居平田西山小坞。以日近见闻。事多矫伪。古风凋落。吾言不足为之重轻。聊书以自警云(丛林盛事○浔音寻)。
僧远。齐高祖御驾亲临钟山访之。远床坐。辞老疾不迎。高祖诣床见之。殷勤致问而去。慧远住庐山东林寺。东晋安帝驾临浔阳。诏远一出。师辞以老疾不出。帝愈加敬。敕九江太守。岁送资道之具。一居三十年。影不出山。凡送客以虎溪为限。三节更进。而重引可法。高僧以警之。嵩禅师原教论有云。上古之高僧。见天子。不行臣礼。天子之慕高僧。预先裁制诏书。则尊称之曰公曰师。钟山僧远。天子鸾舆及门。而远辞疾。床坐不迎。虎溪慧远。天子临浔阳而诏。不出山。虽然当是时。非佛心天子。不能尊崇高僧。非高僧不能感动天子。有其人。有其德是故圣人之道振。后世之慕高僧者。彼此俱虚名耳。交公卿大夫。尚且不得预行下士之礼。如此看来。实其出其处。诚不若庸常人之自得也。况如僧远之见天子床坐不起乎。况如慧远之自若诏不出乎。望吾道之兴隆。吾人之真修。其可得乎。存其教法。而不须待慕道之人。不如不存。虽存何益乎。思惟及此。未尝不潸焉出涕矣。宋淳熙丁酉年。余谢显恩寺事。寄处平田之西山小坞。以近日偶见偶闻。事多假而不实。上古风规。凋落殆尽。故有斯说。吾言不足为之重轻。又恐余首尾不谨。聊书以自诫云尔也。
圆极岑和尚䟦云。佛世之远。正宗淡薄。浇漓风行。无所不至。前辈凋谢。后生无闻。丛林典刑。几至扫地。纵有扶救之者。返以为王蛮子也。今观疏山本禅师辩佞。词远而意广深切着明。极能箴其病。第安庸辈。智识暗短。醉心于邪佞之域。必以醍醐为毒药也。
圆极岑名彦岑。云居法如之嗣也。典刑除恶防非之具也。几近也。扫地犹利竿倒地也。王蛮子法门中奴仆也。箴诫也。又同针能除毒病也。醉沉酣也。圆极岑和尚䟦归云辩佞篇云。佛过去。到今甚远。正法淡然衰薄。浇漓风行。靡所不有。前辈德人凋谢。后昆无所取法。招提规矩。近至泯灭。纵有扶持拯救者。返以为法门中奴仆也。今疏山本禅师辨佞。词义远而意趣广。又深切谛理。又明显佛意。极能除膏肓之病。第诈妄庸流之辈。恐其业识深厚胶固。智慧暗昧短浅。沉酣于邪佞之邦。未必肯信。醍醐上味。为世所珍。遇斯等人。翻成毒药也。
东山空和尚。答余才茂借脚夫书云。向辱枉顾。荷爱之厚。别后又承惠书。益自感愧。某本岩穴闲人。与世漠然。才茂似知之。今虽作长老居方丈。只是前日空上座。常住有无。一付主事。出入支籍。并不经眼。不畜衣钵。不用常住。不赴外请。不求外援。任缘而住。初不作明日计。才茂既以道旧见称。故当相忘于道。今书中就觅数脚夫。不知此脚出于常住耶。空上座耶。若出于空。空亦何有。若出常住。是私用常住。一涉私则为盗。岂有善知识而盗用常住乎。公既入帝乡求好事。不宜于寺院营此等事。公闽人。所见所知。皆闽之长老。一住着院。则常住尽盗为己有。或用结好贵人。或用资给俗家。或用接陪己知。殊不念其为十方常住招提僧物也。今之戴角披毛偿所负者。多此等人。先佛明言。可不惧哉。比年以来。寺舍残废。僧徒寥落。皆此等咎。愿公勿置我于此等辈中。公果见信。则他寺所许者。皆谢而莫取。则公之前程。未可量也。逆耳之言。不知以谓如何。时寒。途中保爱(语录)。
东山名惠空。泐潭善清之嗣也。辱耻也。谦下不敢当的意思。漠然澹然也。闽即福建。陪助也。记东山和尚答举人余才茂借脚夫书云。昔日枉驾相顾。感荷相爱之情甚殷。别后又承赐书。倍增感愧。但惠空原岩居穴处闲人。与世淡然。无所嗜好。才茂似乎知之。今惠空虽做长老坐方丈。还仍旧是当日的空上座。只主持法任。开化方来。常住财利。或有或无。都是监寺掌管。支出收入簿册。总不过目。况我衣钵之资。亦不畜积。而敢用常住乎。又不赴请念礼。又不外援募化。随寓而安。过一日是一日。今日不做明日计䇿。才茂既以道旧见称。则是道中人也。皆当相忘于道。今来书中。就觅求数脚夫。则道旧之情。似若相违。但不知此夫出于何处。出常住大众耶。出惠空上座一人耶。若皆空出。空何所有。若常住中出。谁敢私用常住。倘若私做人情。则是偷用常住。岂有做长老为人天师范。而偷盗常住。做人情乎。公既入京师。求上进。乃是最美的事。不可于三宝寺院中营这等样事。公闽人。眼之所见。耳之所闻。皆闽地长老。才一住个寺院。就把常住中财利。尽偷作自己的。或用结交相好士夫。或用资补在家亲戚。或用接纳陪助相知道友。总不思念十方常住招提僧物。此系共钱。非我一人所单有也。今之衔铁负鞍。拖犁拽耙。偿所负歉者。都是此等人。佛之智眼。洞烛三世十方。明识前因后果。不爽毫发。而出此言。可不惧怕之哉。比年以来。法社凋零。缁侣寥落。皆是偷常住。作人情等的过失。愿公勿将我措在偷常住等一类之中。公若果谛实笃信我今此说。则或他寺中。借有脚夫而果许者。皆谢而莫强取。则公之求上进美事。自定是有的。若其不然。未必然也。逆耳之言。不知余公以谓如何。时冬。天气严冷。往京师道涂中。善自保养。加餐自爱。
浙翁琰和尚云。此书真阎老子殿前一本赦书也。今之诸方道眼。不知若何。果能受持此书。则他日大有得力处。淅翁每以此举似于人。璨隐山亦云。常住金谷。除供众之外。几如鸩毒。住持人与司其出入者。才沾着则通身溃烂。律部载之详矣。古人将钱就库下回生姜煎药。盖可见。今之踞方丈者。非特刮众人钵盂中物。以恣口腹。且将以追陪自己。非泛人情。又其甚则剜去搜买珍奇。广作人情。冀迁大刹。只恐他日铁面阎老子与计算哉(拈崖漫录)。
浙翁名如琰。嗣法未详。在金陵钟山。赦宥也。释也。璨隐山嗣法未详。古人即五祖戒也。踞据物而坐也。泛浮也。刹梵语刹瑟。此云竿。即幡柱也。浙翁和尚说。此东山答余才茂书。诚阎罗王殿前。一本释放罪人的赦书也。今之诸方。道眼不知具不具。果能具。当看而读。读而诵。诵而受持此书。则住持丛林者。他日大有得力处。断不错因错果。浙翁每以此举似于人。俾人人知之。婆心切矣。又不见璨隐山云。常住中金谷财利。只宜供众。不宜别用。除此之外。一毫一粒。就如鸩毒一般。住持人相与司主。专其支出收入者。不可不小心焉。才有一点沾着。则通身骨肉。溃散烂坏。律部中已载。得甚是详明矣。五祖戒病。要一片生姜煮药。将钱就库下买之。盖可见。而今处方丈者。非特刮削大众钵盂。克灭饮食。以自恣。只图己肥。不管他瘦。且将追陪自用。非法滥费。以作人情。更有甚焉。剜取去搜买珍贵奇物。苞裹献佞。以广布人情。望迁好大丛林大古刹。待好炫卖。沽名网利。如此等人。只恐有日那铁面无情阎罗老子。与他一一计较打算在。可不畏之哉。可不畏之哉。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二
卍续藏第 64 册 No. 1265 禅林宝训顺朱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三
蜀渝华岩季而关圣可 德玉 顺朱
雪堂行和尚。住荐福。一日问暂到僧甚处来。僧云。福州来。雪堂云。沿路见好长老么。僧云。近过信州博山住持本和尚。虽不曾拜。识好长老也。雪堂曰。安得知其为好。僧云。入寺路径开辟。廊庑修整。殿堂香灯不绝。晨昏钟鼓分明。二时粥饭精洁。僧行见人有礼。以此知其为好长老。雪堂笑曰。本固贤矣。然尔亦具眼也。直以斯言达于郡守吴公傅朋曰。遮僧持论。颇类范延龄荐张希颜事。而阁下之贤。不减张忠定公。老僧年迈。乞请本住持。庶几为林下盛事。吴公大喜。本即日迁荐福(东湖集。范延龄事。出皇朝类苑)。
雪堂名道行。佛眼远嗣也。沿循也。博山本名悟本。大慧之嗣也。信州广信府也。庶几近辞。阁下。语录宰相三公郡守。俱称阁下也。雪堂和尚住饶州荐福寺时。将辞院欲择贤以继也。一日问新到僧。从何处来。僧云。福州来。堂又问曰。循路而来。曾见有好长老否。僧进云。近过信州博山。悟本和尚。虽不曾参拜他。知是个好长老也。雪堂更问之曰。以何缘故。而知他是个好长老也。僧进云。有六桩好事。而知其为好也。第一入寺路径开辟居处好。第二廊庑修整建立好。第三殿堂香灯不绝报恩好。第四钟鼓分明法令好。第五粥饭精洁恩众好。第六僧行见人有礼规矩好。以此六桩好事。知其为好长老也。雪堂心悦而笑曰。本长老固是有德。而尔亦具识贤之眼也。遂专以此择贤机缘。通于饶州郡守吴公傅朋曰。这僧抵对持论。略同范延龄。奉命押兵过金陵。金陵守张咏问龄。沿路见好官么。龄曰。昨过萍乡县。张希颜好官也。咏曰。何以知其好。龄曰。入境见桥路完美。田园开辟。野无惰农。市无赌博。夜闻更鼓分明。必有美政者。咏曰。希颜固贤。天使亦好官员。即日同荐于朝。正与此个故事一样。而阁下之贤。不在张忠定公之下矣。老僧年老。祈吴公请本。继此住持。方近为丛林美事。吴公深喜。即日差请。本即日迁荐福。此乃丛林选贤继住之法要也。
雪堂曰。金堤千里溃于蚁壤。白璧之美。离于瑕玷。况无上妙道。非特金堤白璧也。而贪欲瞋恚。非特蚁壤瑕玷也。要在志之端谨。行之精进。守之坚确。修之完美。然后可以自利而利他也。
金只作铁字看。取坚固之意。堤河岸也。溃漏也。壤非宜蠰土螽也。又召蠰溪种类。虽小最多。比况三毒的意思。雪堂示学人。志端行力守坚修美之要说。学道的人。志行要极坚固。譬如生铁铸就的堤岸一般。蚁蠰才没柰他何。若是土沙他种类。又多人不打点止塞。有时被他钻漏了。那能坚固守修。又要无染。譬如美好清润的白璧一般。瑕玷一丝毫也没有。若是有一毛头许。人便舍离他。而不爱了。那得无染。咒此无上妙道。非特金堤白璧之可比也。而贪欲瞋恚。又非特蚁蠰瑕玷之可喻也。学道者。贵在立志端正。敬谨力行。勇猛精进。保守坚卓。确实操修。完全美好。如此方才可以调伏己情。而守护他意也。
雪堂曰。予在龙门时。昺铁面住太平。有言昺行脚。离乡未久。闻受业一夕遗火。悉为煨烬。昺得书掷之于地。乃曰。徒乱人意耳(东湖集)。
煨烬言烧至熄无有也。雪堂借往事。以励学人。当笃志参禅说。予在舒州龙门的时候。昺铁面住太平。有人说昺为人。好道笃实。初行脚离家不多时。闻他受业常住。一日失火烧得。一毫也无。有人持书与昺。昺接得不看。抛弃在地而言曰。徒乱人意耳。如此笃志。实为希有。
雪堂谓晦庵光和尚曰。予弱冠之年。见独居士言。中无主不立。外不正不行。此语宜终身践之。圣贤事业。备矣。予佩其语。在家修身。出家学道。以至率身临众。如衡石之定重轻。规矩之成方圆。舍此则事事失准矣。
晦庵名惠光。住信州龟峰。雪堂行机嗣也。弱冠二十余岁也。独居士广录云。即雪堂之父。佩带也。准法则也。雪堂谓晦庵圣贤事业贵中正说。予二十余弱冠之年。曾见独居士有言。胸中无主宰的事。决定不要立他。外面不端正的事。决定不要行他。此二语宜尽一生履践之。为圣为贤的事业。尽备于斯矣。予常佩带此语。在家之时。以修养我身。出家之时。以进学斯道。及至出世之时。率身以临广众。譬如等称之较轻重。墨斗曲尺之为方圆一般。舍此二语。则头头法法咸差失。而无法则也。
雪堂曰。高庵临众。必曰。众中须知有识者。予因问其故。高庵曰。不见沩山道。举措看他上流。莫谩随于庸鄙。平生在众。不沈于下愚者。皆出此语。稠人广众中。鄙者多。识者少。鄙者易习。识者难亲。果能自奋志于其间。如一人与万人敌。庸鄙之习力。尽真挺特没量汉也。予终身践其言。始得不负出家之志(广录)。
谩且也。挺超拔也。特挺立曰特。没量汉。犹言大丈夫的意思。雪堂励学人。当依效有见识好人说。高庵临莅大众。必曰。稠人广众中。定有好人。予因问。何故而知之。高庵答予曰。不见沩山有言。动止看他上流好人。莫且随于下愚庸鄙。我一生在大众中。不堕入于下愚者。皆得此两语之力也。稠人群居。广众杂处其中也。有不学好的鄙人甚多也。有识见高妙的人却又少。鄙人易得习学。好人又难得亲近。须是各人自己。有个主见。果能自己奋发大志于其间。譬如一人奋勇雄入九军之中。与万人抵敌一般。使下愚习染。必力斩断。尽净无余。这才教做真正挺然出类特然拔萃的大丈夫也。高庵答我此言。予平生依之践履。始得如法修行。不孤负我出家一番的志向。
雪堂谓且庵曰。执事须权重轻。发言要先思虑。务合中道。勿使偏颇。若仓卒暴用。鲜克有济。就使得成。而终不能万全。予在众中。备见利病。惟有德者。以宽服人。常愿后来有志力者。审而行之。方为美利。灵源尝曰。凡人平居内照。多能晓了。及涉事外驰。便乖混融。丧其法体。必欲思绍佛祖之任。启迪后昆。不可不常自检责也。
且庵名守仁。雪堂行之嗣也。偏颇不正也。启迪开发也。检检束也。责克责也。雪堂谓且庵审言察行当合中道说。荷法之人。用执事。须称量当重与重。当轻与轻。发言时。必先要思而又思。虑而又虑。专务合中。勿使不正。若是急遽猛用。少能有济。设使略得成就。而究竟必不能保其一一全美。予在稠人中。曾经见此利害。备晓此獘病。惟有德贤人。以宽𥙿之德。感服于人。常愿后来有大志有才力者。详审而行之。方才美好。与人有益。灵源尝曰。凡人燕居独处时。摄心内照一个。也是晓然明了。及乎经涉事物。向外驰应。便不能混合融通。丧失清净法体。若果有大乘根器。必欲思担荷佛祖慧命之任。开发缁素本具之理。不可不常常自检束其身。克责其心也。
应庵华和尚住明果。雪堂未尝一日不过从。间有窃议者。雪堂曰。华侄为人不悦利近名。不先誉后毁。不阿容苟合。不佞色巧言。加以见道明白。去住翛然。衲子难得。予固重之(且庵逸事)。
应庵名昙华。虎丘隆祖之嗣也。应庵住明果时。雪堂日日过从。衲子中间有私论道。堂为叔长。不宜屈尊。雪堂乃晓之曰。华侄此人。行履端正。不喜财利。不慕声名。不夸好于先。而毁訾于后。不阿謏取容。以苟且和合。不饬佞颜色。不巧好语言。更加以见彻道理。了然明白。出处去就。脱洒翛然。衲子之中。不易得者。予故日日过从。而尊重之。
雪堂曰。学者气胜志。则为小人。志胜气。则为端人正士。气与志齐。为得道贤圣。有人刚狠不受规谏。气使然也。端正之士。虽强使为不善。宁死不二。志使然也。
气禀气也。志心之所之也。季而谓。气即力用也。志即道体也。雪堂示人气志不可偏说。学者有力用。而乏道体。是有用而无体也。专逞才力。必为坏事的小人。有道体而乏力用。是有体而无用也。虽不能干事益人。亦可作端人正士。力用与道体。二者全备。则为有德之贤。得道之圣。有人性情刚强狠戾。不受揵椎教训者。力用之气。使之然也。端正的人。虽勉强教他行恶。至于死地。他也是不迁不变。不二其心的。道体之志。使之然也。欲为圣为贤者。志气岂可偏乎。
雪堂曰。高庵住云居。普云圆为首座。一材僧为书记。白杨顺为藏主。通乌头为知客。贤真牧为维那。华侄为副寺。用侄为监寺。皆是有德业者。用侄寻常廉约。不点常住油。华侄因戏之曰。异时做长老。须是鼻孔端正始得。岂可以此为得耶。用侄不对。用侄处己虽俭。与人甚丰。接纳四来。略无倦色。高庵一日见之曰。监寺用心固难得。更须照管常住。勿令疏失。用侄曰。在某失为小过。在和尚尊贤待士。海纳山容。不问细微。诚为大德。高庵笑而已。故丛林有用大碗之称(逸事)。
普云圆名自圆。高庵善悟之嗣。一材僧水庵之嗣。白杨名法顺。佛眼之嗣也。乌头名法通。长芦了清之嗣。真牧名正雪。佛眼之嗣。用侄双林德用高庵之嗣。雪堂举高庵。得人之盛。以晓后主法者说。高庵得人。可谓盛矣。当住云居之时。表率丛林。开发后学。则有普云圆首座焉。执掌文翰。山门书疏。则有一材僧书记焉。执掌经典。粘补损蠹。则有白杨顺藏主焉。知典宾客。应接香茶。则有通乌头知客焉。纲维大众。曲尽调摄。则有贤真牧维那焉。执掌钱米。随时支用。则有华侄副寺焉。勤事香火。应接官员。则有用侄监寺焉。如是般名员。皆是大乘根器。有德业者。用侄寻常处己。清廉俭约。不费点常住油灯。时华侄因相戏谑而言曰。他日为人做长老。须是鼻孔端庄正直。方才教做得。岂可以今日不点常住油。就教做得也耶。恐你那时。不及今时也。用侄总不抵对。用侄为人。于自己虽然俭约。而与人却又甚丰。接纳四方之来。毫无一点疲厌之色。高庵一日见之。乃曰。监寺如此用心。本不易得。更当照了。管摄常住大小事物。莫使疏漏差失。用侄答之曰。在德用。设有差悟。其过犹小。在和尚能尊崇有德之人。优待有道之士。如海之纳。如山之容。不问𤨏末细事。诚为大德。高庵见他说得甚当。乃笑而已。故丛林中。有用大碗的混名。可谓不虚称矣。
雪堂曰。学者不知道之所向。则寻师友以参扣之。善知识不可以道之独化。故假学者赞祐之。是以主招提有道德之师。而成法社。必有贤智之衲子。是为虎啸风冽。龙骧云起。昔江西马祖。因百丈南泉而显其大机大用。南岳石头。得药山天皇而着其大智大能。所以千载一合。论说无疑。翼然若鸿毛之遇风。沛乎似巨鱼之纵壑。皆自然之势也。遂致建丛林功勋。增佛祖光耀。先师住龙门。一夕谓予曰。我无德业。不能浩归湖海衲子。终愧老东山也。言毕潸然。予尝思之。今为人师法者。与古人相去倍万矣(与竹庵书)。
赞佑佐助也。啸蹙口出声也。冽寒气严貌。骧马低昂腾跃也。虎啸龙骧。总是比况得人而道行的意思。药山名惟俨。天皇名道悟。俱石头希迁嗣也。翼然羽翼舒展也。鸿雁之大者。沛霈同。沛然下雨也。言巨鱼喷沫成雨也。潸然涕泪流也。雪堂执古御今。以晓为人师者当以得人为重说。学人不知此理何所趣向。则拨草瞻风。寻明师问良友。以参扣之。王法者不可以此理。一人独专。故奖贤育德量才。能请执事。以助佑之。是以主持招提。有达理涵德之宗师。而成立法席。必有贤良智慧之衲子。主法得人。学者得师。两相契会。是为同声相应。而虎啸风生。同气相求。而龙骧云起。师资契会。大类乎此。昔江西马驹。踏杀天下人。因得百丈海南泉愿。而显发其大机大用。南岳石头路滑。因得药山俨天皇悟。而彰着其大智大能。所以千载奇逢。一朝契合。议论谈说。言下无疑。譬如大鹏展趐。而遇飓风一般。又似鲲鲸出壑。而逢霶霈一样。此皆自然之势。非勉强如斯也。江西南岳。得人之盛。是这等样。遂使建树丛林功勋不小。增添佛祖光耀亦大。岂偶然哉。先师住舒州龙门。一夕语予言。我无德行道业。不能浩浩然如水之就下。致归五湖四海衲子究竟惭恧。不及老东山演祖也。言毕潸焉出涕。予尝思先辈以观今日之为人天师表法则者。较比古人。岂止千里之远耶。万倍之远矣。
雪堂曰。予任龙门时。灵源住太平。有司以非意扰之。灵源与先师书曰。直可以行道。殆不可为枉。可以住持。诚非我志。不如放意于千岩万壑之间。日饱刍粟。以遂余生。复何惓惓乎。不旬浃间。有黄龙之命。乃乘兴归江西(聪首座记闻)。
刍粟草子米也。惓宜眷反顾也。旬浃。甲一周曰旬。辰一周曰浃。雪堂晓住持人。要知机括识去就说。予昔在舒州龙门时。灵源住持太平寺。地方官以非礼之事相搅扰。灵源与先师书云。直心直行。乃可以行道。然不可作为曲体曲就。却可以住持。又不是我的志向。不如放肆身心。于至高至深之处。日食草子。以乐残年。复何眷眷于斯。而顾复不舍乎。不十一二日之间。有黄龙祖席之命请。乃乘此机会。而渡浔阳。归江西焉。
雪堂曰。灵源好比类衲子曰。古人有言。譬为土木偶人相似。为木偶人。耳鼻先欲大。口目先欲小。人或非之。耳鼻大可以小。口目小可以大。为土偶人。耳鼻先欲小。口目先欲大。人或非之。耳鼻小可以大。口目大可以小。夫此言虽小。可以喻大矣。学者临事取舍。不厌三思。可以为忠厚之人也(记闻)。
偶像也。木像曰木偶。土像曰土偶也。雪堂说灵源爱比方人物。较其短长而言曰。古人有言。譬如做土木偶人一般。做木偶人。耳𦖋并鼻准。必竟先要极大。口唇与眼孔。必竟先要极小。人或非之。以为不是。盖不知耳𦖋与鼻准大者何。可以铲削使小也。口唇与眼孔小者何。可以开凿使大也。做土偶人。耳𦖋并鼻准。必竟先要小。口唇与眼孔。必竟先要大。人或非之。以为不是。盖不知耳𦖋鼻准小者何。可以填补使大也。口唇眼孔大者何。可以填补使小也。夫此言虽是小事。诚可以比况丛林中大事矣。学道人临事之时。或取或舍。不辞多思重味。可以为忠诚笃厚之人也○𦖋音朵。
雪堂曰。万庵送高庵过天台。回谓予言。有德贯首座。隐景星岩三十载。影不出山。龙学耿公为郡。特以瑞岩迎之。贯辞以偈曰。三十年来独掩关。使符那得到青山。休将𤨏末人间事。换我一生林下闲。使命再至终不就。耿公叹曰。今日隐山之流也。万庵曰。彼有老宿。能记其语者。乃曰。不体道本。没溺死生。触境生心。随情动念。狠心狐意。謟行诳人。附势阿容。徇名荀利。乖真逐妄。背觉合尘。林下道人。终不为也。予曰。贯亦僧中间气也(逸事)。
万庵名道颜。大慧杲嗣也。贯首座嗣法未详。使符是使人持竹符书请简也。隐山指洞山价所访隐山说。狼多贪。害物曰狼。间气出格之人也。雪堂举高尚其志之士。以儆无德求名者说。万庵送高庵。过天台归来。谓予曰。有德贯首座。隐居景星岩。三十年之久。影迹不出天台山。龙学耿公为台州太守。特以瑞岩古刹迎之出世。贯高尚其志。而辞之以偈曰。三十年来独掩关。表己久与世疏之。意使符那得到青山。言青山之于尘市甚远。何故而致通书信。休将𤨏末人间事。换我一生林下闲。林下道人。以闲为贵。古人谓。三万六千。不易半日。其贵可知。瑞岩𤨏末。讵可换之乎。耿公见其说偈孤妙。后使再请。终不肯就。耿公嘉叹之曰。岂仅昔日有高人隐山耶。今日亦有此高人隐山。是此等高人之流亚也。万庵又谓予曰。彼时幸有耆宿。能记载其贯之语者。乃曰。不肯体悉此道根本。汩没沉溺生死海中。触境生取舍之心。随情起人我之见。妩媚同狐意。贪害似狼心。謟曲其行以欺人。依附势位阿辞色。顺世求名。苟且图利乖真。并逐妄背觉与合尘。如此等类。林下尚志道人。毕竟是不肯为也。予亦曰。德贯首座。亦僧中出格人也。
雪堂生富贵之室。无骄倨之态。处躬节俭。雅不事物。住乌巨山。衲子有献铁镜者。雪堂曰。溪流清泚。毛发可鉴。蓄此何为。终却之(行实)。
泚水清也。记雪堂平生居处大富大贵之家。殊无骄奢倨傲体态。处安自己。撙节俭约。胸中雅正。而不爱物。住持乌巨山时。方来衲子。有呈献铁镜一圆。雪堂辞之曰。溪水莹澈。澄清且泚。一毛一发。可鉴无余。藏此欲何为耶。究竟只是不受而却之。可谓廉矣。
雪堂仁慈忠恕。尊贤敬能。戏笑俚言。罕出于口。无峻阻不暴怒。至于去就之际。极为介洁。尝曰。古人学道。于外物淡然。无所嗜好。以至忘势位去声色。似不勉而能。今之学者。做尽伎俩。终不柰何。其故何哉。志不坚事不一。把作匹似间耳(行实)。
忠恕。尽己之谓忠。让人之谓恕。俚言鄙俗之言。介所守之节。伎俩巧也。匹似间方语不要紧也。记雪堂仁爱有理。慈柔有德。忠以尽己。恕以让人。贤者尊之。能者敬之。戏谑笑嘲。鄙俚言词。少出于口。无孤峻险阻。不横暴恚怒。至于出一丛林。入一保社。于其中间。极为耿介廉洁。曾曰。上古圣人。务学斯道。于一切事物。总不干涉。淡尔无欲。全不贪染。以至有权势职位者。而忘势位。有佳声体面者。而去声色。似不假勉强。而能忘能去。今之学人。费尽许多心力。做尽许多伎俩。究竟不能成就。终不柰何此个缘故。何为而致然哉。盖由他无生铁铸就的坚确志向行事。不笃切专一。把做不要紧的事干。所以不及古人耳。
雪堂曰。死心住云岩。室中好怒骂。衲子皆望崖而退。方侍者曰。夫为善知识。行佛祖之道。号令人天。当视学者如赤子。今不能施惨怛之忧。垂抚循之恩。用中和之教。柰何如仇仇。见则诟骂。岂善知识用心乎。死心拽拄杖趁之曰。尔见解如此。他日謟奉势位。苟媚权豪。贱卖佛法。欺罔聋俗定矣。予不忍。故以重言激之。安有他哉。欲其知耻改过。怀慕不忘。异日做好人耳(聪首座记闻)。
方侍者名惠方。号超宗。黄龙南之嗣也。惨怛。慈悲之念。痛惜之心也。抚安循顺也。中和理无偏颇事。苾缓急也。仇仇犹寇害也。诟詈也。趁逐也。激之感发其志也。雪堂示人。当识师家威严之故。欲其改过非。是寇仇于人说。死心住持云岩时。入室之际。或乘师子展奋迅之威。而似乎怒。或发疾雷闪电光之机。而似乎骂。衲子不晓师家慈悲之故落草之谈。反以醍醐为毒药。作怒骂。会皆望之。如险崖。而生退息焉。方侍者岂不达此权便耶。盖欲使学者知师家逆行顺行天莫测。而固为辩问之曰。夫为善知识。行佛祖授受之道。出世号令。为人天师。表当以自己为乳母。视学者如同小孩子一般。今反不能施慈悲恻隐之心。垂鞠育恒顺之德。用中道调和之理以利益一切众生。柰何反如仇寇怨仇耶。见则诟怒呵骂。成甚体统。这等样。岂是善知识用心乎。死心乃大发机用。直现全身。拽拄杖。打趁之曰。尔犹作这般见解耶。他日謟媚宰官。曲佞权豪。裨贩如来大法。鼓惑聋夫哑俗。定去。在予不忍此等故。乃以硬语。逆风撼激之。安有仇仇之理哉。欲其知道惭愧。改过迁善。怀慕入心。而永劫不忘。异日出人头地。做个端正好人耳。
死心新和尚曰。秀圆通尝言。自不能正而欲正他人者。谓之失德。自不能恭而欲恭他人者。谓之悖礼。夫为善知识。失德悖礼。将何以垂范后乎(与灵源书)。
秀圆通名法秀。天衣怀之嗣。死心和尚。儆主法者当躬行以垂范后学说。秀圆通曾言。自家身心不端正。而欲使他人身心端正者。这教做失德。自家身心不恭肃。而欲使他人身心恭肃者。这教做悖礼。夫为人师法。称善知识。既失丧其德。悖乱其礼。不审将什么为法式。以垂范后学乎。
死心谓陈莹中曰。欲求大道。先正其心。少有忿懥。则不得其正。少有嗜欲。亦不得其正。然自非圣贤应世。安得无爱恶喜怒。直须不置之于前。以害其正。是为得矣(广录)。
忿是怒之甚。懥是怒之滞。死心谓陈莹中。求道当以正心为主说。欲求无上大道。先要端正其心。一毛头许。好恶之念。莫令他起。若才有一毛头许忿懥念头。则已失其正了矣。才有一毛头许嗜欲念头。则亦已失其正了矣。倘不是生知之圣。力行之贤。应世人间。安得无七情六欲。直须竭力除遣。不得有一毛头许置之于前。以𢦤其正。乃可以为得正。而可求道矣。求道者。其可不正心欤。
死心曰。节俭放下。最为入道捷径。多见学者。心愤愤口悱悱。孰不欲继踵古人。及观其放下节俭。万中无一。恰似世俗之家子弟。不肯读书。要做官人。虽三尺孺子。知其必不能为也(广录)。
节是撙节俭约也。愤心求通。而未得之意。悱口欲言。而未能之貌。死心示人入道之要说。节俭之法。是世出世间。为人之根本。何故。又要放下言节俭。尚且要放下。况不节不俭乎。若放不下。虽是好事。亦为道障。安得有入路乎。故云。节俭放下。最为入道捷径。每见学者。心地愤愤。然而求通。口头悱悱。然而欲说。是那个不爱继绍接踵古人。及看他欲继古人。而放下节俭之时。万个中难寻一个。既放不下。节俭而欲绍接古人。有是理乎。这样人你说。恰似个甚么。恰似那在家人的儿子一句书也。不读要想去做官。就是三岁孩儿也。晓得他。必定是做不得的。入道不放下。做官不读书。可比知矣。
死心谓湛堂曰。学者有才识忠信节义者。上也。其才虽不高。谨而有量者。次也。其或怀邪观望。随势改易。此真小人也。若置之于人前。必坏丛林。而污渎法门也(实录)。
死心谓湛堂当知人好歹说。学者性情多种。略而言之。有三焉。第一有才学见识。忠而不欺。信而以实。节而有操。义而合宜。如此者上也。第二其才识虽不甚高妙。恭谨而有度量。如此者次也。第三其或胸中所怀私邪。傍观窥望。随其胜败之势。更易其心。不相顾虑。如此者。真小人也。此等人切忌用他。若是将来放在人前。必定是破坏招提。而玷污法化门庭也。不可不慎也。
死心谓草堂曰。凡住持之职。发言行事。要在诚信。言诚而信。所感必深。言不诚信。所感必浅。不诚之言。不信之事。虽平居庶俗。犹不忍行。恐见欺于乡党。况为丛林主。代佛祖敷宣法化。发言行事。苟无诚信。则湖海衲子孰相从焉(黄龙实录)。
诚是心中实理。信是合义嘉言。万二千家为乡。五百家为党。死心谓草堂住持人。要以诚信为主说。凡住持之职者。发一言。行一事。毕竟要诚。毕竟要信。发言真诚。而不虚妄。其所以感动于人。必竟入骨入髓。发言若是虚妄。而不真诚。其所以感动于人。必竟肤浅浮泛。不实之言。虚妄之事。虽寻常庶民。犹不忍行之。惟恐不见信于乡党。而无体面。况为招提主人。替佛祖宣布法化。开发一言。施行一事。倘心无实理。言不及义。将甚么以感服于人。而使四海五湖衲子。自来相从焉。
死心曰。求利者不可与道。求道者不可与利。古人非不能兼之。盖其势不可也。使利与道兼行。则商贾屠沽闾阎负贩之徒。皆能求之矣。何必古人。弃富贵忘功名。灰心泯智于空山大泽之中。涧饮木食而终其身哉。必谓利与道行之。不相违碍。譬如捧漏卮而灌焦釜。则莫能济矣(因与韩子苍书)。
行贩曰商。坐卖曰贾。宰生曰屠。卖酒曰沽。闾阎里门也。负背荷物也。贱买贵卖曰贩。漏卮漏酒器也。焦釜是𤊶锅。死心晓人。道利不可并行说。求财利的人。只晓得利。岂可与道。求妙道的人。只晓得道。岂可与利。古人非不能以道利并行。盖其两者之势。不可并行也。设使财利之与大道。可以兼行。则行商坐贾。屠宰酒沽。闾阎小人。负贩仆使。俱皆可以财利易大道矣。又何必古人舍四海之富。天子之贵。忘硕大之功。溥布之名。死灰其心。泯灭其智。于穷严广泽。与世邈远之所。渴饮涧流。饥餐木果。而终其身也哉。若必谓妙道与财利。可以并行。而不相违悖。譬如捧破漏之酒卮。去灌救𤊶锅一般。漏卮之本。身灌江河。尚不能满焉。可以灌沃焦锅。则决定是莫能济斯急矣○𤊶音辣。
死心曰。晦堂先师。昔游东吴。见圆照赴净慈请。苏杭道俗争之不已。一曰。此我师也。汝何夺之。一曰。今我师也。汝何有焉(一本见林间录)。
圆照名宗本。天依怀之嗣也。死心表有德者。感人怀慕不舍说。晦堂先师。昔游东吴姑苏时。见圆照和尚赴杭临安净慈寺之请。苏杭两处缁素。争之不已。苏人依依不舍。如子恋母。而曰。此我等苏人之师也。汝等杭人。何得无状。而夺去之焉。杭人孜孜欲得。如渴逢甘露。而曰。今我等杭人之师也。汝等苏人。何得偏局。而长有之焉。其圆照之德。感人怀仰。是如此。
死心住翠岩。闻觉范窜逐海外。道过南昌。邀归山中。迎待连日。厚礼津送。或谓死心喜怒不常。死心曰。觉范有德衲子。乡者极言。去其圭角。今罹横逆。是其素分。予以平日丛林道义处之。识者谓死心无私于人。故如此(西山记闻)。
窜驱逐也。道路也。南昌即洪州也。卿昔也。罹遭也。记死心住翠岩。闻觉范有海外之逐。路经洪州。使人邀请入山。迎接款待数日。厚赠赆仪。津润而去。或有人说。死心昔日不喜觉范。今日何故又喜。其迁变不常如此。死心曰。觉范乃有道有德的衲子也。昔者之怒。极言以抑之。使他勿露圭角于外。以免祸也。今罹此无辜之横逆。是他不善。韬光自晦。以致于斯。素分如是。予以平日丛林大体当行之理。合宜之事。相交处焉。有喜怒之心哉。有识之者。俱谓死心之意。公而不私。故于人是这等样。
死心谓草堂曰。晦堂先师言。人之宽厚。得于天性。若强之以猛。必不悠久。猛而不久。则返为小人侮慢。然邪正善恶。亦得于天性。皆不可移。惟中人之性。易上易下。可从而化之(实录)。
死心谓草堂人之秉性。有可教。有不可教说。晦堂先师言人之赋性也。有宽缓者也。有厚重者。咸是天性致然。有不可勉强者。若勉强教他。如何勇猛。如何精进。必不能悠长久远。既是勇猛不长久。则反为小人轻忽侮慢。然邪之与正。善之与恶。都是如此。咸是天性使然。皆不可移易。惟是在不邪不正不善不恶之间。赋性着中者。可以使上。可以使下。可就而教化之。季而谓。此亦因人而施之说也。除一阐提。讵有不可化之人哉。昔天魔以百计。恼乱世尊。世尊以软硬二种语。教化之。尽皆调伏。此又何说也。
草堂清和尚曰。燎原之火。生于荧荧。坏山之水。漏于涓涓。夫水之微也。捧土可塞。及其盛也。漂木石没丘陵。火之微也。勺水可灭。及其盛也。焦都邑燔山林。与夫爱溺之水。瞋恚之火。曷常异乎。古之人治其心也。防其念之未生。情之未起。所以用力甚微。收功甚大。及其情性相乱。爱恶交攻。自则伤其生。他则伤其人。殆乎危矣。不可救也。
草堂名善清。黄龙祖心之嗣也。燎火炽也。荧萤同耀耀也。比火小的意思。燔烧也。草堂清和尚。与韩子苍书。示人以修心之法说。夫人爱水嗔火。最难堤防。最难调伏。诸有智者。皆以譬喻。而得解会。始能堤防调伏焉耳。这嗔火。譬如遍燎原野的大火。生发于荧荧一星一样。这爱水。譬如崩坏堤山的大水。渗漏于涓涓一滴一般。夫水方一滴渗漏之时。两手捧土。可以闭塞。用力不多。及其水势盛大也。漂流大木小石。淹没丘壑陵阜焉。火才一星初发之际。一杓之水。可以泯灭。用功且少。及其火势盛壮也。焦伤州都县邑。燔坏广山大林焉。比之爱溺之水。瞋恚之火。何常有差别乎。古学道人。修理其心。也是堤防。其一念之未生。七情之未起。把得稳靠得定。所以用力最少。而收功最多。至一念既生。则性情相乱。七情既起。则爱恶交攻于自己。毁坏其生命。他人伤损其形体。若至于此。且不殆乎。其危必矣。决定是不可救的。治心者。可不防念于未生欤。
草堂曰。住持无他。要在审察人情。周知上下。夫人情审则中外和。上下通则百事理。此住持所以安也。人情不能审察。下情不能上通。上下乖戾。百事矛盾。此住持所以废也。其或主者。自恃聪明之资。好执偏见。不通物情。舍佥议而重己权。废公论而行私惠。致使进善之途渐隘。任众之道益微。毁其未见未闻。安其所习所蔽。欲其住持经大传远。是犹却行而求。前终不可及(与山堂书)。
佥众也。却行是怕走求前。是要趁路程。草堂清晓住持者。欲经大传远当通人情达物理说。住持没有别法。其专要处。就在审谛。详察人情。周遍了知上下耳。夫人之性情。一一审实。了了于心。则中而叙职。外而广众。自然神志和合。上而方丈。下而诸寮。自然气脉通泰。而百事并隆。俱该整理也。如此住持。一定是安的。若人情一一不察。不得了了于心。则众情不上通。上情不下及。而气血不通。上既乖违。下亦背戾。而精神不爽。则百事废弛。互相矛盾也。如此住持。一定是废的。其或主持者。无谦光之德。自恃聪明之资。好固执一偏之见。不通诸物情理。舍众说而崇重自己权柄。废公论而独行私恩小惠。因此之故。致使进善之路。渐渐陕隘。荷众之道。杳杳无闻。他本不曾见。本不曾闻。毁之不听。自所习染。自所障蔽。安之不改。如此欲其住持法道。溥布四海。流芳百世。就如那怕行路的人。而欲贪求前程一样。毕竟是不可到的。统理大众者。欲要佛祖慧命不绝。可不于此留心乎。
草堂曰。学者立身。须要正当。勿使人窃议。一涉异论。则终身不可立矣。昔太阳平侍者。道学为丛林推重。以处心不正。识者非之。遂致终身坎坷。逮死无归。然岂独学者而已。为一方主人。尤宜祇畏(与一书记书)。
平侍者。事详音义合注。太阳明安。名警玄。梁山观之嗣也。坎坷不平之貌。草堂警学者处心要端正说。学者成立。此个身子必定要心里端正。行履确当。毋使人窃议批判。一涉异论讦发。则到底此身不可成立矣。昔太阳平侍者。入明安之室已久。道学为丛林广众。推奖尊重。以胸中处心不端正明安。有手叉之谶。有智识者。俱非毁之。遂使一生不能成立。坎坷到老。死于大虫之口。竟不免明安之记。死无所归。然岂独学者要心术端正。为一方主人。四众师范。更是心中要端正。尤宜敬慎之焉。
草堂谓如和尚曰。先师晦堂言。稠人广众中。贤不肖接踵。以化门广大。不容不亲疏于其间也。惟在少加精选。苟才德合人望者。不可以己之所怒而疏之。苟见识庸常众人所恶者。亦不可以己之所爱而亲之。如此则贤者自进。不肖者自退。丛林安矣。若夫主者。好逞私心。专己喜怒。而进退于人。则贤者缄默。不肖者竞进。纪纲紊乱。丛林废矣。此二者。实住持之大体。诚能审而践之。则近者悦而远者传。则何虑道之不行。衲子之不来慕乎(疏山石刻)。
亲爱而近之也。疏恶而远之也。缄封也。默不语也。草堂谓如和尚。住持人当亲贤远奸。识大体说。先师晦堂尝言。稠人之内。广众之中。龙蛇混杂。凡圣同居。君子小人相接继踵。以法化门庭。最广最大。于其中间。贤者不得不亲。愚者不得不疏也。惟在主者。略加精细拣选。果是才力德行。合人之心。为人所仰望者。又不可以己之所不欲。怒而疏远之。果见识庸常。不合人心。为人之所厌恶者。亦不可以己之所欲爱而亲厚之。如此则君子道长而日进。小人道消而自退。丛林一定是安泰的。若夫主者好高自负。逞己私心。专一己偏见。心喜而进。心怒而退。于人则君子道消。而缄默不言。小人道长而争竞并进。纲不纲。纪不纪。事事谬乱。丛林一定是废的。此两者实非小节。乃住持之大体。若果能审谛而实践之。则近而四众欣悦。远而衲子宣传。则又何忧法道之不大行。诸方衲子。不来向慕乎。
草堂谓空首座曰。自有丛林已来。得人之盛。无如石头马祖雪峰云门。近代唯黄龙五祖二老。诚能收拾四方英俊衲子。随其器度浅深。才性能否。发而用之。譬如乘轻车驾骏驷。总其六辔。奋其鞭策。抑纵在其顾盼之间。则何往而不达哉(广录)。
空首座名性空。黄龙悟新之嗣。雪峰名义存。德山宣鉴之嗣。云门名文偃。雪峰之嗣也。才胜万人。曰英。智过千人。曰悛。具车马曰驾。骏马之良者。驷一乘四马也。六辔。一车四马各两辔。共八辔。以骖马内两辔系于轼。骖马外两辔及夹辕。两服马四辔。分置两手。以为六辔。䇿马棰也。顾回视也。盻宜盼亦视也。草堂谓空首座。善得人者。必善用人说。自从有丛林已来。师家得有道的人。而大兴盛。不若石头迁马祖一雪峰存云门偃四圣近代来。唯黄龙清五祖演二大老。果能罗致收拾东西南北四方英灵俊秀衲子。随顺其器具量度。或浅或深。并才力性情。有能无能。开发而选用之。譬如乘一轻车驾御的人。坐处于上。良能骏驷。骖服于前。手总六辔。奋勇鞭䇿。一收一放。在其左顾右盼之间。则无所不到。如入无何有之乡。而了无阻碍矣。黄龙五祖得人行道。亦类于斯也。
草堂曰。住持无他。要在戒谨其偏听自专之弊。不主乎先入之言。则小人謟佞迎合之谗。不可得而惑矣。盖众人之情不一。至公之论难见。须是察其利病。审其可否。然后行之可也(疏山实录)。
草堂警住持者。勿偏听自专说。住持人无他法要紧。在戒慎其偏听。谨慎其自专。这两种弊病。更要不取先入之言。则谗謟面谀之小人。自无缝罅可乘。主人翁自不被他惑乱矣。盖稠人广众之性情不同。至公至正之道理难显。须是智鉴精明。详察其利病。慧眼洞彻。审处其可否。然后信手拈。信手用。信步行。庶几可耳。
草堂谓山堂曰。天下之事。是非未明。不得不慎。是非既明。以理决之。惟道所在。断之勿疑。如此则奸佞不能惑。强辩不能移矣(清泉记闻)。
山堂名道震。泐潭之嗣也。草堂谓山堂。剖断是非。要合道理说。凡一切事。有是有非。未得明了。不可不慎。是非既是分明。当决断以正理。正理者何。道之极致也。得道极致。断一切事。更何疑焉。果能如此。则奸邪便佞者不能乱。利口雌黄者不能夺矣。欲断是非者。讵可忽略于斯理乎。
山堂震和尚。初却曹山之命。郡守移文勉之。山堂辞之曰。若使饭粱啮肥。作贪名之衲子。不若草衣木食。为隐山之野人(清泉才庵主记闻)。
粱粟类。似粟而大。其味嘉美。啮噬也。肥丰肥也。指厚味说。记山堂震和尚。初不受曹山之请。本郡太守。移文励其出世。山堂以书辞之曰。若使随逐其情。丰肥其口。粱美其腹。做贪名之衲子。不若高尚其志。白茆其衣。硕果其食。为隐山之野人。郡侯其必为我谅原也。
山堂曰。蛇虎非鸱鸢之仇。鸱鸢从而号之。何也。以其有异心故。牛豕非鸜鹊之驭。鸜鹊集而乘之。何也。以其无异心故。昔赵州访一庵主。值出生饭。州云。鸦子见人。为甚飞去。主罔然。遂蹑前语问州。州对曰。为我有杀心在。是故疑于人者。人亦疑之。忘于物者。物亦忘之。古人与蛇虎为伍者。善达此理也。老庞曰。铁牛不怕狮子吼。恰似木人见花鸟。斯言尽之矣(与周居士书)。
鸱鸢恶鸟。攫鸟子而食者。鸜鹆俗呼八哥。是也。鹊喜鹊也。驭使马也。罔然莫测也。蹑蹈也。伍聚也。伴侣之意。老庞。襄州庞蕴。字道玄。衡阳县人。得法于马祖也。山堂示人。忘机之道说。乃设譬。自问自答云。毒蛇恶虎。不是鸱鸢之怨仇。见则从而号噪之。其故何也。以其彼此皆有异恶之心故也。驯牛豢豕。不是鸜鹊之使驭。鸜鹊集于背。而乘骑之。其故又何也。以其彼此俱无异恶之心故也。昔赵州访一庵主。值出生饭。州云。鸦子见人。为甚飞去。主罔然。遂蹑前语。问州。州对曰。为我有杀心在。以此机缘看来。是故我疑惑于人。而人一定亦疑惑于我。我忘于物。而物一定亦相忘于我也。古严阳尊者。蛇虎来手中就食。而常与为伍者。正善达此无疑忘物之理也。老庞道。但自无心于万物。人无我也。何妨万物常围绕。法无我也。铁牛不怕师子吼。恰似木人见花鸟。情与无情。皆为一体也。斯言亦尽达此无疑忘物之理矣。季而谓。山堂以赵州访庵主话。前后印证。无异心。可谓如完器盛水。不漏一滴也。如此理会。这则公案。有甚长处。予曾着值出生饭云。贪他一粒米。失却万年粮。着为甚飞去云。救得一半着。主罔然云。却较些子着。蹑前问云。两重公案。著有杀心在。云教坏人家男女。一并存此。以供仁者。博笑。
山堂曰。御下之法。恩不可过。过则骄矣。威不可严。严则怨矣。欲恩而不骄。威而不怨。恩必施于有功。不可妄加于人。威必加于有罪。不可滥及无辜。故恩虽厚。而人无所骄。威虽严。而人无所怨。功或不足称。而赏之已厚。罪或不足责。而罚之至重。遂使小人。故生骄怨矣。
御统也。理也。骄傲也。自矜也。辜罪也。愆也。山堂与张尚书书。示为人上者统理在下之则说。调御使人之法。恩宠敷布。不可过于及人。若太过。则不以为益人。而使人反生骄傲之性矣。威令约人。不可过于太严。若太严则不以为诫人。而使人反生怨憾之心矣。欲恩多而使人不骄。威猛而使人不怨。恩必要施之于有功勋之辈。不可妄加于无功勋之人。威必要加于有过愆之人。不可泛滥施于无罪之辈。故恩宠何妨于周密。而人自不骄。威令何妨于骄喝。而人自不怨。设使功劳非大。不足称赏。而恩施已广。罪愆本小。不宜重责。而罚处太过。遂使小人从此。有隙可乘。有过可议。而生骄怨心矣。
山堂曰。佛祖之道。不过得中。过中则偏邪。天下之事。不可极意。极意则祸乱。古今之人。不节不谨。殆至危亡者。多矣。然则孰无过欤。惟贤达之士。改之勿吝。是称为美也。
山堂与赵超然书。示人当谨乎中道。勿吝改过说三世诸佛。历代诸祖。授受之道。不过是以得中道第一义为主。若不得中。则胸里无主。而堕偏邪也世出世间天下之事。不可毕竟要求其称心满足。若必要称心。则贪婪多事。而生祸乱也。古人今人奢华不节俭。纵肆不谨慎。危殆至于丧失身命者不少。然则人非圣人。是那个就全。没得过失欤。惟保道之贤。达理之士。改过不吝。方才教做好人也。
山堂同韩尚书子苍。万庵颜首座。贤真牧。避难于云门庵。韩公因问万庵。近闻被李成兵吏所执。何计得脱。万庵曰。昨被执缚。饥冻连日。自度必死矣。偶大雪埋屋。其所系屋壁。无故崩倒。是夜幸脱者百余人。公曰。正被所执时。如何排遣。万庵不对。公再诘之。万庵曰。此何足道。吾辈学道。以义为质。有死而已。何所惧乎。公颔之。因知前辈涉世祸害死生。皆有处断矣。
韩子苍名驹。问道于山堂和尚。任至尚书。李成。宋高宗绍兴元年。作乱江淮。劫掠襄沔。自号李天王。记山堂同韩尚书子苍万庵颜首座贤真牧。几人同避乱于云门庵时。闲坐次。韩公因问万庵。昔日闻和尚被李成之兵吏所执。不审和尚以何方便计策而得脱耶。万庵答曰。昨被执去。时时系缚。少食而饥。乏衣而冻。一连数日。自己忖度。必死无疑矣。偶天霰大雪。高堆屋脊。其禁系之房壁。不意尽自崩倒。是夜之中。幸而得脱此难者。有百余人。公复问之曰。正当被他拏捉时。如何安排消遣。万庵时见其所问似凿。乃缄默而不对。公亦是实心。欲讨个抵当生死方便耳。故再诘问之。万庵亦实在向他道。此何足言。吾辈参禅学道。是为了生脱死也。了生死者。讵可无义乎。临难毋苟免。义所当为也。故君子义以为质。不苟贪生。何畏怯之有。公亦默然点首。而心许之。因是而知。前辈历涉世间。当祸害死生之际。毕竟有个主张。以处断之矣○前当上声。
山堂退百丈。谓韩子苍曰。古之进者。有德有命。故三请而行。一辞而退。今之进者。惟势与力。知进退而不失其正者。可谓贤达矣(记闻)。
记山堂退百丈时。谓韩子苍说。古之人见进于当世者。必是自己有谦光导人之德。外护有慕贤求道之请。故一次二次。以至三次。迎请不得已。而行于世焉。或应缘事讫。理所当退。一辞而退焉。终不𦆆纤濡滞。今之苟进于当世者。惟恃权势。与才力耳。能知当进则进。当退则退。而不失其正道者。可谓有德贤人达道高士矣。
山堂谓野庵曰。住持存心要公。行事不必出于己为是。以他为非。则爱恶异同。不生于心。暴慢邪僻之气。无自而入矣(幻庵集)。
野庵名祖璇。大慧杲之嗣也。山堂谓野庵。主法要心存公道说。住持人胸中所怀。要公而不私。凡行一切事。不必专主出于自己者。方才为是他人所言所行恰当。讵可不以为是耶。不必拘定。以他为非。若是自己所言所行。不恰当。讵可不以为非耶。若肯如此存心。则偏爱偏恶。若异若同。种种私慝。自不生于胸中。则横暴我慢。歪邪偏僻。种种气习。自无缝罅。而可入矣。
山堂曰。李商老言。妙喜器度凝远。节义过人。好学不倦。与老夫相从宝峰。仅四五载。十日不见必遣人致问。老夫举家病肿。妙喜过舍。躬自煎煮。如子弟事父兄礼。既归元首座责之。妙喜唯唯受教。识者知其大器。湛堂尝曰。杲侍者再来人也。山僧惜不及见。湛堂迁化。妙喜玺足千里。访无尽居士于渚宫求塔铭。湛堂末后一段光明。妙喜之力也(日涉记)。
元首座名道元。圆悟勤祖之嗣也。唯应速而质也。玺足重皮也。渚宫荆州府也。塔铭俱详音义。山堂表妙喜器概。以励人说。庐山李商老尝言。妙喜之为人。才器量度。凝澄悠远。操节义气。超迈于人。嗜好学业。精进不退。曾与老夫。相从宝峰。且四五年。人情周密。十日不见。必发人趋问。老夫因修造。触犯土神。全家病肿。妙喜亲自过舍。躬身煎药煮粥。就如子之事父。弟之事兄一般礼节。既回宝峰。元首座责其僧。不宜事俗。妙喜唯唯低躬。承受教诲。有见识者。知其量度不凡。一定是个大器。湛堂常称喜曰。杲侍者。乃再来应世之人也。山僧老矣。惜不及见他后来好处。逮湛堂示寂。茶毗。睛齿数珠不坏。并舍利。妙喜不惮千里之遥。脚起重玺。而不休息。访张无尽居士于湖广荆州府。以求塔铭焉。所以湛堂末后根珠不坏。这一段光明。若非妙喜访无尽之力。其谁彰着之也乎。
妙喜杲和尚曰。湛堂每获前贤书帖。必焚香开读。或刊之石曰。先圣盛德佳名。讵忍弃置。其雅尚如此。故其亡也。无十金之聚。唯唐宋诸贤墨迹。仅两竹笼。衲子竞相酬唱。得钱八十余千。助茶毗礼(可庵集)。
获得也。墨迹即书籍法帖也。茶毗梵语。此云火化。妙喜表湛堂之廉。而又好古。以示后学说。湛堂每获古圣先贤故书法帖。必净手焚香开读。或刊刻于石。以垂永久。乃曰。前圣大德美名。岂可忍心废弃抛置耶。其湛堂和尚素性。贵尚古迹。是这样。故其迁化之日。无十两之积。其所蓄。唯唐宋两朝诸贤人墨刻法帖。且两篾箱。其廉可知也。衲子竞进倡率。互相酬唱。共得钱八十余串。来佐助茶毗之费。以成丧礼。
妙喜曰。佛性住大沩。行者与地客相欧。佛性欲治行者。祖超然因言。若纵地客。摧辱行者。非惟有失上下名分。切恐小人乘时侮慢。事不行矣。佛性不听。未几果有庄客弑知事者(可庵集)。
佛性名法泰。圆悟勤祖嗣也。地客佃户也。殴捶也。祖超然名文祖。天衣怀嗣也。下杀上曰弑。妙喜谓。主丛林者。当要识上下名分说。佛性住大沩时。行者与佃户子。相打佛性。欲处行者。以清净僧法。祖超然因谏止道。僧法本皆清净。若纵佃户责治行者。不独有失上下名分。切恐小人心肠。他就从此。胆大乘隙。欺主侮慢。大众事不行矣。佛性不听而治行者。后不久。果有佃户子弑知事之事。荷丛林之任者。可不慎欤。
妙喜曰。祖超然住仰山。地客盗常住谷。超然素嫌地客。意欲遣之。令库子行者。为彼供状。行者欲保全地客。察超然意。抑令供起离状。仍返使叫唤。不肯供责。超然怒行者擅权。二人皆决竹篦而已。盖超然不知阴为行者所谋。乌乎。小人狡猾如此(可庵集)。
抑逼也。狡猾奸顽多诈也。妙喜晓主丛林者。不可不知小人狡猾说。超然住仰山之时。地客偷盗常住谷子。超然素性。原嫌地客意下。久欲遣之。未逢其便。故令库子行者。速为彼供状。就事驱逐之。行者皆在小人之列。不唯不供状。而反保全之。察得超然有强令供起离状之意。仍复返使地客叫唤。不服不肯供责。超然怒行者擅权。与地客作主。二人俱决竹篦而止。盖超然不晓得小人党与。暗地商谋。已就反无。计以驱遣。呜乎。小人奸顽狡猾。是这等样。
妙喜曰。爱恶异同。人之常情。惟贤达高明。不被其所转。昔圆悟住云居。高庵退东堂。爱圆悟是恶高庵。同高庵者异圆悟。由是丛林纷纷然。有圆悟高庵之党。窃观二大士。播大名于海上。非常流可拟。惜乎昧于轻信小人謟言。惑乱聪明。遂为识者笑。是故宜其亮座主隐山之流。为高上之士也(智林集)。
大士有德之称。亮座主蜀人。颇讲经论。因参马祖。发明大事。隐于洪州西山。杳无消息。隐山潭州龙山也。因参马祖。发明心要。后隐龙山焉。二事俱详音义。妙喜示人。当各存正见勿偏好恶说。如意而爱。违情而恶。差殊而异。和合而同。此皆人之一定常情也。惟是有道之贤。达理之士。见识高远。心地明白者。不被爱恶异同所转。昔圆悟初住云居。高庵退处东堂之时。有爱圆悟的。便厌恶高庵。有同高庵的。便惊异圆悟。由此之故。一丛林中。纷纷纭纭。而有两家之说。各于其党焉。窃观二大士之为人。应机接物。诱导诸子。播大名于天下。不是寻常流辈之可比拟。惜乎。明眼人。前三尺暗。反昧于轻信小人謟媚之言。惑乱智者聪明。遂被有见识者以为笑。具由是观之。为人诚难出世。不如避世。宜其西山亮座主潭州隐山。那一辈人为高尚其志之美士也。
妙喜曰。古人见善则迁。有过则改。率德循行。思免无咎。所患莫甚于不知其恶。所美莫善于好闻其过。然岂古人之才智不足。识见不明。而若是耶。诚欲使后世自广而狭于人者为戒也。夫丛林之广。四海之众。非一人所能独知。必资左右耳目思虑。乃能尽其义理。善其人情。苟或尊居自重。谨细务。忽大体。贤者不知。不肖者不察。事之非不改。事或是不从。率意狂为。无所忌惮。此诚祸害之基。安得不惧。或左右果无可咨询者。犹宜取法于先圣。岂可如严城坚兵无自而入耶。此殆非所谓纳百川而成大海也。
妙喜与宝和尚书。为人当法古尊贤迁善改过说。上古贤人。见人有善。则迁就为善。自己有过。则速即改悔。遵修全德。依操实行。恒正思惟。净身口意。所忧患者。莫过于不晓得自己的恶。所美好者。莫过于喜闻自己的过。然岂是古人才力智慧。不足识虑。见理不明。而要如此也耶。诚欲使末世来。树人我赤帜。倾无梁斗口。自广大而狭小于人者。为矜式也。夫丛林稠人之广。四海萃类之众。本不是一知一见所能独晓。必竟要凭左右人之耳目千思万虑。庶能穷尽其合宜之理。善周其佥众之情。倘或为主者。威严其居。自重其体。琐末之事。毫放不过大体段处。忽略不经。君子不知。小人不察。自己行蹉了的事。不肯改悔。皆行好事。又不肯依从。任性不羁。猖狂无检。无所弗为。全不忌畏。如此行径。此诚培长祸害之基本。如何不畏。设或左右果的的。没有得可商量扣问者。宜取法上古先圣。岂可就如百尺严城。万马坚兵。无门路而可入也耶。若是这等样。且不是所谓容纳百川而成大海的胸襟也。宜改过迁善。求善以自广。可矣。
妙喜曰。诸方举长老。须举守道而恬退者。举之则志节愈坚。所至不破坏常住。成就丛林。亦主法者救今日之弊也。且诈佞狡猾之徒。不知羞耻。自能謟奉势位。结托于权贵之门。又何须举。
妙喜与竹庵书。论举贤贵端正说。诸方举长老住持。必定举有操节有道行。而好恬静退守的。举之出世。则志向节概。愈更坚固。所到之处。常住不具备者具备。安有破坏之理。不增补者增补。一定事事成就。此亦主法者。具择贤眼。拯救今时之弊病也。且诡诈便佞奸顽无赖之徒。无惭无愧。不晓羞耻。自能謟媚。趋奉势位。以求利结交。付托于权贵之门。以求名者。切不可举。欲举贤才以继住持。慎毋忽于此焉。
妙喜谓超然居士曰。天下惟公论不可废。纵抑之不行。其如公论何。所以丛林举一有道之士。闻见必欣然称贺。或举一不谛当者。众人必戚然嗟叹。其实无他。以公论行与不行也。乌乎用此可以卜丛林之盛衰矣(可庵集)。
超然居士。郡王赵令矜。字表之。圆悟勤祖嗣也。抑遏也。戚忧也。妙喜谓超然。举贤毕竟要合公论说。公论乃天下之正理。古今之正议。决定是不可废的。设或是勉强抑止不行。其奈已是公论了矣。如之何哉。所以丛林之中。或乏住持。或少职事。若举一个有见谛端正之士。闻见之者。必人人欣然称贺。合寺欢悦。若举一个见谛不端正之人。必人人戚戚然嗟叹。通院窃议如此。何以使然。其实无别。以公论或行或不行而致然也。乌乎。以此推之。而丛林中之吉凶祸福。不卜可知矣。
妙喜曰。节俭放下。乃修身之基。入道之要。历观古人。鲜有不节俭放下者。年来衲子。游荆楚买毛褥。过浙右求纺丝。得不愧古人乎。
妙喜示人修身入道极要说。夫人习染难除。莫甚于贪。乃三毒之最。为首第一。别无方法。可以对治的。惟樽节其有俭约。莫奢此个方法。可以对治也。节俭心现前。贪求心自然放下。如此实乃操修自身之基本。趣入正道之要归。递观从上来古人那有一个不是节俭放下的。近年来禅和子。游荆楚。上洞山。问麻三斤欤。买毛褥耳。过浙右。渡洛伽。礼圆通欤。求纺丝耳。宁不有愧于古人乎。何其贪也。
妙喜曰。古德住持不亲常住。一切悉付知事掌管。近代主者。自恃才力有余。事无大小。皆归方丈。而知事徒有其虚名耳。嗟乎。苟以一身之资。固欲把揽一院之事。使小人不蒙蔽。纪纲不紊乱。而合至公之论。不亦难乎(与山堂书)。
妙喜晓住持人。当存大体说。自古先德住持丛林。只主张大法提挈。衲子不自躬亲兼理常住一切庶物。尽付知事头首。各局掌管。近世主者不然。自恃才力。以为有余。不论大事小事。俱入方丈兼摄。而知事徒设序数。虚当其名耳。嗟乎。只是可惜。倘以你一身。资质执固。不舍勉强。把揽在手。主张一院之事。必欲要使小人不昏蒙障蔽于我法度。不参差条目如法。而又必使全合众人。极端正公道议论。宁不难乎。主持人只提振大法纲宗。可也。
妙喜曰。阳极则阴生。阴极则阳生。盛衰相乘。乃天地自然之数。惟丰亨宜乎日中。故曰。日中则昃。月满则亏。天地盈亏。与时消息。而况于人乎。所以古之人。当其血气壮盛之时。虑光阴之易往。则朝念夕思。戒谨弥惧。不恣情不逸欲。惟道是求。遂能全其令闻。若夫隳之以逸欲。败之以恣情。殆于不可救。方顿足扼腕而追之。晚矣。时乎难得而易失也(芗林书)。
丰亨。丰易卦名。震上离下。震为雷。离为火。名雷火丰。丰大也。以火明而震动。盛大之象也。其占有享道焉。故曰丰亨。阴死为消。阳死为息。令善也。闻名远达也。妙喜晓人求道。要及时慎勿失时说。夫人死生之理。譬如纯阳既极。则一阴生于其下。纯阴既极。则一阳生于其下。有盛有衰。两相乘除。乃天地之间。一定自然之数也。惟易雷火丰。取象震动火明有盛大之义。而又有亨通之道。但不可过。只宜乎日中耳。盖言丰盛难常。以此为戒也。故彖辞又曰。日中盛极则西昃。月望盈极则有缺亏。以天地自然之数观之。尚有此盛昃盈亏之理。与日中时月望时。且消且息。而况于人乎。亦可以称时自谨也。所以古人正当其年少血气壮盛的时。痛惜光阴易过。岁月难留。则朝也念道。夕也思道。戒慎敬谨。益加忧惧。不恣纵七情。不放逸六欲。孜孜汲汲。惟道是求。乃能全美。令德名闻。若夫隳坏之以安逸嗜欲。毁败之以恣荡性情。危殆至于不可拯救。那时才跌脚捶胸。而追悔之。早已迟了矣。故汉蒯彻。说韩信道。功难成而易败。时难得而易失。时乎时乎。不再来。此虽世间说话。诚可以比况。为生死者。当痛惜。斯时确实难得而易失也。
妙喜曰。古人先择道德。次推才学。而进当时。苟非良器。置身于人前者。见闻多薄之。由是衲子。自思砥砺。名节而立。比见丛林凋丧。学者不顾道德。少节义无廉耻。讥淳素为鄙朴。奖嚣浮为俊敏。是故晚辈识见不明。涉猎抄写。用资口舌之辩。日滋月浸。遂成浇漓之风。逮语于圣人之道。瞢若面墙。此殆不可救也。
砥砺磨励之意。涉猎是水上猎兽。比况学道不真诚的意思。瞢若面墙。言一物无所见。一步不可行也。妙喜晓学者。当立名节说。古人拣选学人。先取见地明白而有道。行履端正而有德。次推才力与学识而进。用于当时。倘不是良人美器。安厝于众人之前者。眼见耳闻。辄多轻薄之。由是衲子暗自思忖。奋发砥砺。操守名节。而自成立焉。比见丛林。凋落丧败。学者道不实悟。德不真修。节少操守。义少合宜。贪而无廉。浼而无耻。反讥诮性淳质素者。以为卑鄙朴厚。奖誉嚣顽浮薄者。以为英俊捷敏。以是之故。晚进识见不明。专务抄写语言文字。以为实学。重包叠裹。以当玄旨。如是用心。岂不大错。就如那持网涉水上去猎兽一般。其参差甚远。既涉猎抄写也。记读入心。用资口头舌辩。日日滋积。月月浸长。遂成浇浅漓薄之风。及乎问着圣人大道。便舌拄上腭。口似磉磐。眼如瞢瞽。四面皆墙壁也。如此样人。犹可救也耶。殆不可也。
妙喜曰。昔晦堂作黄龙题名记曰。古之学者。居则岩穴。食则土木。衣则皮草。不系心于声利。不籍名于官府。自魏晋齐梁隋唐以来。始创招提。聚四方学徒。择贤者规不肖。俾智者导愚迷。由是宾主立。上下分矣。夫四海之众。聚于一寺。当其任者。诚亦难能。要在总其大舍其小。先其急后其缓。不为私计。专利于人。比汲汲为一身之谋者。实霄壤矣。今黄龙以历代住持。题其名于石。使后之来者。见而目之曰。孰道德。孰仁义。孰公于众。孰利于身。呜呼。可不惧乎(石刻)。
妙喜举题名记。以警后更珍他知所惧说。昔晦堂作黄龙题名记。有曰。上古之学道者。居则高岩深穴。食则土芋木果。衣则棕皮荷叶。声名利养。不关系于心。官府吏衙。不投名于册。原无住持等事。自魏曹操晋司马懿齐萧道成梁萧衍隋杨坚唐李渊。诸朝之后。始初创建招提。聚集四方广众。拣选有德贤者。以规正不肖之辈。俾令有道智者。以导诱愚钝迷流。用是而有宾有主。有上有下。有名分矣。夫四海之多人。萃积于一院。担荷斯大任者。诚非易易矣。要在总提其大纲舍置其小节。先其当急。后其可缓。半点不求自利。一味专益他人。较之切切为自己一身图谋者。实轻清重浊之不同。难比并矣。今黄龙以历代住持之名。刊之石者何。是使后来继住于此者。亲眼而目之曰。那个长老。有道风。有德泽。那个长老。有仁慈。有义气。那个长老为众。那个长老为己。呜呼。可不惧怕之乎。题名无他。使览是而思。善者可以为法。恶者可以为戒也。
张侍郎子韶谓妙喜曰。夫禅林首座之职。乃选贤之位。今诸方不问贤不肖。例以此为侥幸之津途。亦主法者失也。然则像季。固难得其人。若择其履行稍优才德稍备。识廉耻节义者居之。与夫险进之徒。亦差胜矣(可庵集)。
张侍郎名九成。字子韶。得法于妙喜。子韶谓妙喜。论选西序头首说。夫禅林之中。人天首座。这个职品。乃是推选有德者之尊位。匪庸流可居。今诸方不问君子小人。一概以此为侥幸。津润路途。藉以射名罔利。破坏规模。此亦主法者之差失也。虽是像季之时。本难得好人。若择其操履行事稍优。才力德业稍具。识清廉羞耻。有操节行义者。选而居之。比夫冒险竞进。不惧因果之流。又略强些些矣。
妙喜谓子韶曰。近代主法者。无如真如喆。善辅弼丛林。莫若杨岐。议者谓。慈明真率。作事忽略。殊无避忌。杨岐忘身事之。惟恐不周。惟虑不办。虽冲寒冒暑。未尝急己惰容。始自南源。终于兴化。仅三十载。总柄纲律。尽慈明之世而后已。如真如者。初自束包行脚。逮于应世领徒。为法忘躯。不啻如饥渴者。造次颠沛。不遽色。无疾言。夏不排窗。冬不附火。一室翛然。凝尘满案。尝曰。衲子内无高明远见。外乏严师良友。鲜克有成器者。故当时执拗如孚铁脚。倔强如秀圆通诸公。皆望风而偃。嗟乎。二老实千载衲子之龟鉴也(可庵记闻)。
辅弼扶助也。南源宜春古刹也。造次急遽苟且之时。颠沛倾覆流离之际。遽窘也。卒也。拗拗捩故相违也。孚铁脚。名永孚。泐潭怀澄之嗣也。事见音义。偃靡也。龟知未来之吉凶。鉴照现在之妍丑也。妙喜谓子韶举有道者。庶可为后学法说。近年来主持提纲大法者。没人及得真如喆。善辅弼赞佑丛林者。没人及得杨岐。或有议论道。慈明真淳概率。行事大略。殊不迴避忌讳。杨岐捐躯奉事。竞竞业业。惟恐不周全。小心翼翼。惟虑不具办。虽隆冬大寒。盛夏大热。未尝急于自己。有懈怠之容。自慈明始受宜春太守黄守旦南源之请。次受本延道吾之席。后迁石霜及福严。终于兴化诸大刹。且三十年之久。总柄丛林纪纲法律。尽慈明之世而后已。如真如者。初自束包行脚。做禅和子时。及于出世应化。匡徒领众。实为大法。尽瘁己躬。不止如饥如渴之切者。或当急遽苟且。倾覆流离也。不见有仓卒之色。逼迫之言。夏至极热。不排窗乘凉。冬至极寒。不附炉向火。孤坐一室。静体翛然不舍。无为凝尘满案。曾曰。禅和子胸中若无彻上彻下之明。亘古亘今之见。外面乏痛棒热喝之师。击节透关之友。少能有成其大器者。故当时固执拗捩不循人情。如孚铁脚。倔梗横强孤硬端直。如秀圆通。皆望其道风而靡。无不敬服。嗟乎。可不羡美之乎。真杨二大老。如是行履。岂仅目前龟鉴。诚千万载衲子之龟鉴也。实学祖道。可不体认于斯欤。
子韶同妙喜万庵三人。诣前堂本首座寮问疾。妙喜曰。林下人身安。然后可以学道。万庵直谓不然。必欲学道。不当更顾其身。妙喜曰。尔遮汉又颠耶。子韶虽重妙喜之言。而终爱万庵之语为当(记闻)。
本首座即博山悟本也。当中也。言中节的意思。记子韶同妙喜万庵三人。同往本首座寮中看病。妙喜乃安慰之曰。林下养道人。先要身体安泰。然后可以造诣至道。若无色身。将谁修证无生法忍。万庵直以为不然。必欲要造诣斯道。不当更顾虑其身。忘身乃可以学道也。妙喜斥之曰。尔这汉又颠了也耶。即今我和你来此。做甚说与么语话。子韶虽重妙喜之言。恰于时节。而究竟爱万庵之语。切于励人。更为恰当。
子韶问妙喜。方今住持何先。妙喜曰。安着禅和子。不过钱谷而已。时万庵在座。以谓不然。计常住所得。善能樽节浮费。用之有道。钱谷不胜数矣。何足为虑。然当今住持。惟得抱道衲子为先。假使住持有智谋。能储十年之粮。座下无抱道衲子。先圣所谓坐消信施仰愧龙天。何补住持。子韶曰。首座所言极当。妙喜回顾万庵曰。一个个都似你。万庵休去(已上并见可庵集)。
樽节裁止也。减损用度的意思。储贮也。积聚也。张侍郎问妙喜。方今住持丛林。以何事为先务。妙喜答曰。安着四方禅和子。不过银钱谷米而已。时万庵首座。同在座中。以谓不在钱谷。计度常住所得。或多或寡。当事者善能减损奢用。用得合理。银钱米谷。且不胜其多矣。此何足为忧虑。然方今主持者。惟得深蓄厚养有道有德的衲子。此为先务。假使主持人。有大智慧大谋略。能收积十年的钱粮。会下没有一个半个好操守节义。明心见性的衲子。先圣曾戒谓。坐消信施。仰愧龙天。于住持者。有何补益。子韶乃赞许之曰。不谬为人天首座。其所言。极为恰当。妙喜回首。顾复万庵而言曰。广众稠人。愚多智少。一个个都如你这样念头耶。万庵乃缄默。不言而休去。善住持者。当知所先务也。
万庵颜和尚曰。妙喜先师初住径山。因夜参持论诸方及曹洞宗旨不已。次日音首座谓先师曰。夫出世利生。素非细事。必欲扶振宗教。当随时以救弊。不必取目前之快。和尚前日作禅和子。持论诸方。犹不可妄。况今登宝华王座。称善知识耶。先师曰。夜来一时之说焉。首座曰。圣贤之学。本于天性。岂可率然。先师稽首谢之。首座犹说之不已。
曹洞宗。曹乃抚州曹山。本寂禅师。嗣洞山良价和尚。初离洞山。往曹溪。礼祖塔。还止临川。有佳山水。因定居焉。以志慕六祖。故名山为曹。洞山之宗。至师大盛。故称曹洞宗也。率然轻忽之意。万庵颜和尚论主法者。要自重勿轻评论诸方说。妙喜先师宋绍兴七年。初住径山之时。因夜参。评论诸方法道。及曹洞宗旨。所说甚多。次日早。音首座乃谓先师曰。夫善知识。出世教导众生。本不是小节。必定要扶持振扬五宗教法。当因时以救其积弊。岂可只取眼前之快便耶。和尚曩时。在行脚中广众里做禅和子。闲谈议论。且不可虚妄。何况而今登佛祖宝华王座。宣扬大法。称善知识乎。先师乃曰。昨夜偶尔间一时之说耳。何得执以为实。首座曰。为圣为贤。学业本于人之天性使然。讵可轻忽。先师乃稽迟其首。而称谢之。首座犹絮絮忉忉。说之不已焉。由此观之。首座有直言敢谏之口。妙喜有宽裕纳谏之量。咸可法也。
万庵曰。先师窜衡阳。贤侍者录贬词。揭示僧堂前。衲子如失父母。涕泗愁叹。居不遑处。音首座诣众寮白之曰。人生祸患。不可苟免。使妙喜平生如妇人女子。陆沉下板。缄默不言。故无今日之事。况先圣所应为者。不止于是。尔等何苦自伤。昔慈明琅玡谷泉大愚。结伴参汾阳。适当西北用兵。遂易衣混火队中往。今径山衡阳相去不远。道路绝间关。山川无险阻。要见妙喜复何难乎。由是一众寂然。翌日相继而去(庐山智林)。
衡阳。湖南道衡州府衡阳县也。揭高举张示也。涕泗。目出汁曰涕。鼻出汁曰泗。不遑处心。急不暇安处也。下板言居于下位也。谷泉名大道。大愚名守芝。俱汾阳昭祖嗣也。汾阳名善昭。首山念祖嗣也。火队。军营火兵之队也。万庵表师家有德。虽祸患切身。人犹依依不舍说。先师因与张侍郎。论物格话。侍郎言下有省。先师为之上堂。引神臂弓一发。透过千层甲。老僧拈来看。直甚臭皮袜之句。右相秦桧。以为讥议朝政。遂窜逐先师于衡阳。贤侍者录朝廷贬词。高示僧堂之前。衲子见之。如失生身父母一样。而赍咨涕洟焉。口中叹嗟。眼中流泪。鼻中出泗。心中窘急。而不暇安处。由此而推。妙喜为人。不言而喻也。音首座往众寮。一一白之曰。至人处世。义以为质。既罹斯难。不可苟免。设使妙喜。一生以来。就如妇人女子。不令人见陆地。沉潜贱处下板。三缄其口。守讷不言。故无今日衡阳之事。况古先圣师子之罽宾。二祖之邺都。皆所当为以示现者。又岂止于此而已哉。尔等何苦。自切痛伤。昔汾阳道望天下。慈明圆琅玡觉谷泉道大愚芝相结伴。欲往参扣。时泽州潞安。皆屯重兵。无敢往者。慈公四人。不顾危阻。渡荣泽河。登太行山。易衣混入火兵队中。露宿草眠。不惮劳苦。而往参谒汾阳昭祖。今径山之于衡阳。相去不甚为远。道路无泽潞之间关。山川无荣行之险阻。要再见妙喜。有甚难乎。因此大众方止涕泗愁叹之声。而寂然焉。至次日。俱徐徐相接踵而去。妙喜若无实德。岂能感人恋慕如此哉。应机者事迹也。法不孤起。仗境方生。感人者实德也。如子失母。泪出痛肠。谁能及之。学者不可疑其迹。而不思其德矣。
万庵曰。先师移梅阳。衲子间有窃议者。音首座曰。大凡评论于人。当于有过中求无过。讵可于无过中求有过。夫不察其心。而疑其迹。诚何以慰丛林公论。且妙喜道德才器。出于天性。立身行事。惟义是从。其量度固过于人。今造物抑之。必有道矣。安得不知其为法门异时之福耶。闻者自此不复议论矣(智林集)。
梅阳。广东潮州梅阳县也。妙喜贬衡阳。着正法眼藏三帙。被人重谮。复贬梅阳。衲子中有私地议论之者。音首座曰。大凡批评议论于人。当于有过失之中。求段无过道理。有过亦可消释。岂可于无过失之中。而求有过失。雪上加霜耶。夫不察妙喜作正法眼藏之心。而疑其再贬之迹。妄评于人。诚何以慰安丛林人耳目公论道理。且妙喜平生道风德行。才力器量。咸出自然天性。卓立己身。躬行众事。惟以合宜是从。其豁达大度。本出于人头地。今天道定数。自然造化。相抑遏之。必有个一定至理在矣。安得不知其为法门中异日之福案耶。诸人闻得首座如此说者。从此再不复议论妙喜再贬梅阳之事迹矣。
音首座谓万庵曰。夫称善知识。当洗濯其心。以至公至正。接纳四来。其间有抱道德仁义者。虽有仇隙。必须进之。其或奸邪险薄者。虽有私恩。必须远之。使来者各知所守。一心同德。而丛林安矣(与妙喜书)。
音首座谓万庵。当洗心接众。以安丛林说。夫称长老行其法化。当先将自己个的心肝五脏。一一洗雪。得干干净净。莫令有一毫染习秽污。然后以至公之法。至正之道。接纳四方。其中或有守道养德。居仁由义者。虽与我有仇仇间隙。必须推举而进用之。其或意奸心邪。冒险轻薄者。虽与我有私遇殊恩。必须屏而疏远之。使四方之来者。各自知其道德仁义之所持守。万人一心。同其德行。而丛林不消命令。亦自安泰矣。
又曰。凡住持者。孰不欲建立丛林。而鲜能克振者。以其忘道德废仁义。舍法度任私情。而致然也。诚念法门凋丧。当正己以下人。选贤以佐佑。推奖宿德。疏远小人。节俭修于身。德惠及于人。然后所用执侍之人。稍近老成者存之。便佞者疏之。贵无丑恶之谤。偏党之乱也。如此。则马祖百丈可侔。临济德山可逮(智林集)。
侔齐也。临济名义玄。黄檗运祖之嗣也。德山名宣鉴。龙潭崇信之嗣也。音首座又晓住持者。当正己选贤谦下利人说。凡住持者。孰不爱建置树立丛林。而少有能振起之者。何以故。因其道未实悟。德不实修而多忘。仁无恻隐。义不合宜而多废。法度舍之不行。私情任之不改。而使之然也。倘诚思念法道凋零。门庭丧败。当端正其心。卑以自牧。选择有德。以相辅助。推奖耆旧而相亲。疏远小人而自谨。樽节俭约以修己。德泽惠施以及人。然后左右所用执役侍侧之人。稍近老成练达者存留之。便僻謟佞者疏外之。贵图无污丑鄙恶之谗言。偏私党与之搅乱也。果能如此。则可以与马祖百丈把手共行。临济德山同一鼻孔出气。若不是这等样。其孰与之焉。
音首座曰。古之圣人。以无灾为惧。乃曰。天岂弃不谷乎。范文子曰。惟圣人能内外无患。自非圣人。外宁必内忧。古今贤达。知其不能免。尝谨其始。为之自防。是故人生稍有忧劳。未必不为终身之福。盖祸患谤辱。虽尧舜不可逃。况其他乎。
灾祸害也。谷善也。逃犹免也。音首座与妙喜书。教当自戒谨。以无灾为惧说。古之至人。时自忧惕。以无灾为惧。乃复言曰。天道无私。岂单弃绝我不善人乎。范文正公有言。惟是无所不通圣人。乃能内外无患。倘若不是圣人。亦定不能内外全无。或外固安宁矣。内必有隐忧。古今贤人达士。知其不能免全无忧患。常谨慎之于始。时时刻刻。以戒忍为墙篱。定慧为甲胄。常自防卫。所以人平居燕处。不懈劳心焦思者。未必不为一生之福庆矣。盖祸患之与谤辱。虽尧舜圣君。亦有不仁之谤。不孝之辱。俱不可逃躲。况别者耶。宜自谨其始。以无灾为惧。勿以谤辱为惧也。
万庵颜和尚曰。比见丛林。绝无老成之士。所至三百五百。一人为主。多人为伴。据法王位。拈槌竖拂。互相欺诳。纵有谈说。不涉典章。宜其无老成人也。夫出世利生。代佛扬化。非明心达本。行解相应。讵敢为之。譬如有人妄号帝王。自取诛灭。况复法王。如何妄窃。乌乎。去圣逾远。水潦鹤之属。又复纵横。使先圣化门。日就沦溺。吾欲无言可乎。属庵居无事。条陈伤风败教为害甚者一二。流布丛林。俾后生晚进。知前辈竞竞业业。以荷负大法为心。如冰凌上行。剑刃上走。非苟名利也。知我罪我。吾无辞焉(智林集)。
水潦鹤。阿难见比丘诵法偈云。若人生百岁。不见水潦鹤。不如生一日。而得睹见之。阿难闻已叹曰。世间眼灭。亦何速乎。语比丘言。此非佛语。不可修行。汝今当听我演佛偈。若人生百岁。不善诸佛机。不如生一日。而得决了之。比丘持以告师。师曰。阿难老昏。不可信矣。当以前诵为是。阿难后闻比丘仍前诵习。问其故。答言。吾师告我。阿难老昏不可信。当以我为是。阿难见其不信。即入三昧。推求胜德。无能挽救。乃叹曰。异哉异哉。不可正也。属类也。后属字值遇也。知我孔子作春秋。以寓王法。其大要皆天子之事。知孔子者。谓春秋之作。遏人欲于未萌。存天理于既灭。为后世虑。至深切也。罪我。罪孔子者。以谓无其位。而托二百四十二年南面之权。使乱臣贼子惧而不敢肆。则戚矣。万庵引用。以自主条陈。不怕人怪的意思。万庵和尚虑道衰法乱丛林无主说。比见此时丛林中。殊无老练成实之士。所到之处。或三百一堂。或五百一院。一人尊居方丈。以作堂头。多人共住堂寮。以为伴侣。主据法座。上首白椎。长老竖拂。似是而非。互相欺诳。虽有谈说。而多杜撰。不涉典章。而无根由。宜乎其无老练成实之士也。夫首出世间。弘道利生。代佛吐气。以扬法化。非真明自心。实达根本。行合乎解。解合乎行。岂可妄为之也耶。不见楞严经云。譬如有一庸人。无有实德。而称帝王。蹑居天子之位。是他自取其罪。而讨诛戮也。何况法中之王。如何无实道德。而妄窃居此法位乎。呜乎诚可悲伤之乎。去佛世来。愈是差远。水潦鹤之类。又复出来纵横。不遵正道。使先圣法化门庭日衰。一日渐就汩没。我欲不说。其可乎。值庵居暇日无事。仅科条陈列。而今伤风败教之流。为法门毒害至甚者。一二桩流。通敷布于丛林。使后生晚进。知道前辈。是这等样操履。竞竞戒谨。业业恐惧。以肩荷背负无上大法为心。如履薄冰而恐仆。如蹈利刃而恐伤。不是苟且图名求利也。知我者。以我言为是。吾无辞焉。罪我者。以我言为非。吾亦无辞焉。吾特虑道衰法乱。巩县如斯。不忍自讷耳。
万庵曰。古人上堂。先提大法纲要。审问大众。学者出来请益。遂形问答。今人杜撰四句落韵诗。唤作钓话。一人突出众前。高吟古诗一联。唤作骂阵。俗恶俗恶。可悲可痛。前辈念生死事大。对众决疑。既以发明。未起生灭心也。
万庵和尚痛法久成弊说。古人上堂说法。先举大法宗旨总纲。极要审问大众。学者于此有会。则与之印证。学者于此不会。出来请益问答之来盖。由此也。今人却不然。先杜撰四句。新鲜落韵诗。唤作钓话。以诱之。一人冲突出众。高声背诵古诗一联。唤作骂阵。以为法战。有是理乎。俗恶俗恶。法微至此。而可悲伤。道衰于今。而可痛惜。前辈咸是自念生不知何来。死不知何去。把作急要紧一桩大事。出来对众决疑。既是发明自己大事。何尝起一毫生灭心人我见也。
万庵曰。夫名行尊宿至院。主人升座。当谦恭叙谢。屈尊就卑。增重之语。下座同首座大众。请升于座。庶闻法要。多见近时相尚。举古人公案。令对众批判。唤作验他。切莫萌此心。先圣为法忘情。同建法化。互相酬唱。令法久住。肯容心生灭。兴此恶念耶。礼以谦为主。宜深思之。
万庵晓主法者。识宾主之仪说。夫有德名尊长道行耆宿至院。或彼专请主者。升座说法。主者当谦和恭顺。叙说称谢。设使雁齿原高。更要屈尊就卑。益加厚重之语。说法讫下座。同首座并大众。亦礼请客长老。升座说法。恭聆法要。此正礼也。每见近时来。胜心相轧。举则古人公案。令他对众。批评判断。观其识见如何。唤作勘辩他。有此礼耶。后之王法者。切莫萌此胜负心肠。有伤风化。先圣为法心切。彼此忘情。其同建立法幢。兴隆教化。或抑或扬。互相酬唱。令诸佛法。久住世间。那有贡高心。人我见。萌动一毛头许恶业念头耶。宾主之礼。以谦下为主。当深切思之。俾昌二桂报佛祖恩矣。
万庵曰。比见士大夫监司郡守入山有处。次日令侍者取覆长老。今日特为某官升座。此一节犹宜三思。然古来方册中虽载。皆是士大夫访寻知识而来。住持人因参次。略提外护教门。光辉泉石之意。既是家里人。说家里两三句淡话。令彼生敬。如郭公辅杨次公访白云。苏东坡黄太史见佛印。便是样子也。岂是特地妄为。取笑识者。
监司有司地方官也。郡守太守也。方册即语录册本也。万庵晓主持法道者。接纳外护。要知大体说。比见未仕之士。已仕之大夫。并监司太守入丛林。或有事故。处分知事头首。次日报侍者取覆。长老今日宜专为某官府上堂说法。此一节。更宜思而又思。可行则行。不可行则止古来。语录中虽载。皆是他士大夫。有切于慕道之心。自己寻访知识。而来以求发覆。住持人因此方便。随机开导。若果有真实为法者。尊请升座说法。又不可辞。因其参次。略提外护。扶助教门。光辉泉石之意。既是家里佛法中人。亦只寻常擿发。点即不到。到即不点。略说两三句平实话。令彼生敬。如郭公辅绝江访白云。杨次公会芙蓉楷。公曰。与师相别几年。蓉曰七年。公曰。学道来。参禅来。蓉曰。不打这鼓笛。公曰。恁么则空游山水。百无所能也。蓉曰。别来未久。善能高鉴。公大笑。苏东坡诣金山。值佛印。入室次。印曰。此间无坐处。坡曰。借师四大作禅床。师曰。老僧有问。道得即坐。道不得即输腰间玉带。坡即解带置案请问。师曰。老僧四大本空。五蕴非有。汝向甚么处坐。坡无语。印召侍者。收取玉带。黄太史见晦堂。乞指径捷处。堂曰。仲尼道。吾无隐乎尔。太史如何理会。公拟对。堂曰。不是不是。公迷闷不已。忽侍堂山行。时岩桂盛开。堂曰。闻木樨花香否。公曰闻。堂曰。吾无隐乎尔。公大悟。即拜曰。和尚老婆心太切。堂笑曰。只要你到家耳。如上诸公。皆是自己为道相访。白云芙蓉佛印晦堂。亦只随缘应对发覆。便是后来法式样子也。岂是无知之辈。特地妄为取笑识者耶。
万庵曰。古人入室。先令挂牌。各人为生死事大。踊跃来求决择。多见近时。无问老病。尽令来纳降款。有麝自然香。安用公界驱之。因此妄生节目。宾主不安。主法者。当思之。
决判也。择拣也。总是判破疑滞拣择邪正的意思。降服也。款诚也。亲敬也。降款输诚尽敬的意思。万庵晓主法者。勿仗道抑人说。古人入室。先令挂牌晓示各人。痛为生死大事。不能透脱。自己奋发。踊跃前来。以求决择。此正理也。每见近时主法。不问老者病者。尽教他来纳降款。不来。说是他不服人绳络。有是理乎。人有道德礼法。如香之有麝。自然尽郁馨美。何用公界以强之使来耶。如此教做妄生枝节条目。致使宾主不相调和安静者。多矣。主法者宜深思之。
万庵曰。少林初祖。衣法双传。六世衣止不传。取行解相应。世其家业。祖道愈光。子孙益繁。大鉴之后。石头马祖皆嫡孙。应般若多罗悬谶。要假儿孙脚下行是也。二大士玄言妙语。流布寰区。潜符密证者。比比有之。师法既众。学无专门。曹溪源流。派别为五。方圆任器。水体是同。各擅佳声。力行己任。等闲垂一言出一令。网罗学者。丛林鼎沸。非苟然也。由是互相酬唱。显微阐幽。或抑或扬。佐佑法化。语言无味。如煮木札羹。炊铁钉饭。与后辈咬嚼。目为拈古。其颂始自汾阳暨雪窦。宏其音。显其旨。汪洋乎不可涯。后之作者。驰骋雪窦而为之。不顾道德之奚若。务以文彩焕烂。相鲜为美。使后生晚进。不克见古人浑淳大全之旨。乌乎。予游丛林。及见前辈。非古人语录不看。非百丈号令不行。岂特好古。盖今之人。不足法也。望通人达士。知我于言外可矣。
万庵晓学人。要知大道来源宜法古遵先说。少林寺达磨初祖。衣法双传。及到慧能六祖。衣乃争端。衣止不传。但传其法。选取行合乎解。解合乎行者。世世相续。以承家业。祖宗之道。愈见光辉。子孙之广。益见繁茂。六祖大鉴之后。石头希迁。江西马祖。皆面禀亲承于青原南岳。是为嫡孙。正当西域第二十七代尊者般若多罗远谶道。震旦虽阔无别路。道一也。要假儿孙脚下行。石头也。金鸡解衔一粒粟。让祖金鸡县人也。供养十方罗汉僧。马祖是四川𨙩邡县罗汉寺僧。正此之是也。二大士玄奥之言。精妙之语。流通敷布于寰区之中。潜通暗符。密契隐证者。每每有之。师家之法。既尔众广。学者无专一定法门。曹溪一花。派分五叶。方圆大小。任器有殊。水体来源。则同一味。各专敷化。咸有芳名。用力躬行。仁为己任。等闲垂示一言。出展一令。网罗四方学者。丛林兴盛。轰轰烈烈。如鼎水腾沸一般。不是苟且徒然也。由是学者往来。宣此通彼。宣彼通此。互相酬唱。显其微妙。阐其幽深。或抑而夺。或扬则纵。赞佐辅佑佛祖法化。所说语言。全无意味。就如煮木札羹。炊铁钉饭一般。与后辈咬之不烂。嚼之无味。唤作拈古。到此正法犹存。宗旨犹在。其颂始自汾州太子院昭祖。暨雪窦重显。大弘其颂古之音。全彰其颂古之旨。汪洋乎如大海之宽深不可涯涘测量矣。后之作者。亦驰骋雪窦之颂。而仿效之。不顾自己之道德才学何如。一味以华美之言。新鲜之句。雕巧庄严。使后昆晚进。不复能见古人公案。浑厚淳质。大全宗旨。呜呼。可不矜惜之也乎。予游行诸丛林中。及见前辈典章。非古人语录。决定不看。非百丈清规号令。决定不行。岂是我特意要好古耶。盖今人说话。不由旧章。不遵古训。不足以为法也。望通理之人。达道之士。知我于言象之表可矣。礼有来源。法有授受。焉有无根而枝。无花而实者乎。
万庵曰。比见衲子。好执偏见。不通物情。轻信难回。爱人佞己。顺之则美。逆之则疏。纵有一知半解。返被此等恶习所蔽。至白首而无成者。多矣(已上并见智林集)。
万庵晓禅人。当圆融豁达通晓物情说。每见衲子。爱固执一偏之见。不通达人情物理。才闻一事入耳。辄便轻信。难得挽回。喜人謟奉于己。顺他则心中喜而美好。逆之则心中恶而疏远。纵有一知半解。倒被这般恶知恶见所遮蔽。到老无成器者。甚多矣。所以说禅学贵圆融矣。
万庵曰。丛林所至。邪说炽然。乃云。戒律不必持。定慧不必习。道德不必修。嗜欲不必去。又引维摩圆觉为证。赞贪瞋痴杀盗淫为梵行。乌乎。斯言岂特起丛林今日之害。真法门万世之害也。且博地凡夫。贪瞋爱欲。人我无明。念念攀缘。如一鼎之沸。何由清冷。先圣必思大有于此者。遂设戒定慧三学以制之。庶可回也。今后生晚进。戒律不持。定慧不习。道德不修。专以博学强辩。摇动流俗。牵之莫返。予固所谓斯言。乃万世之害也。惟正因行脚高士。当以生死一着辩明。持诚存信。不为此辈牵引。乃曰。此言不可信。犹鸩毒之粪。蛇饮之水。闻见犹不可。况食之乎。其杀人无疑矣。识者自然远之矣(与草堂书)。
万庵为学者。摧邪显正说。丛林而时。凡所到处。邪谬之言。如火炽盛。乃倡之曰。戒律拘身。不得脱洒。不必持他。定慧拘心。不得恣意。不必习他。道本现成。德孰欠少。不必修他。嗜好固常。私欲何碍。不必去他。恐人不信。又牵引维摩经云。大乘菩萨入诸淫舍。示欲之过。虽有妻子。常修梵行。并圆觉经云。一切障碍。即究竟觉。乃至诸戒定慧。及淫怒痴。俱为梵行。假为证据。使人必信。呜呼。此等愚言。岂仅起丛林今日目前之害。真法门中。千万世之害也。且大地愚夫愚妇。及招提四众。贪婪瞋恚。爱染欲情。人我无明诸毒。念念不息。似猿攀枝。舍一取一。又如一镬沸汤。无由清冷一般。以我推察先圣佛祖之意。必思众生三毒利害。大有难于降伏者。故设戒定慧三无漏学。以裁制之。庶几乃可以挽回也。今之后生晚进。乍入此门。无所依据。染污其身。而戒律不持。沉掉其心。而定慧不习。道理德业。俱不操修。专务广览文字。肆口强辩。惑俗欺愚。往而不返。予故所谓此引维摩圆觉。错解佛语。谬证梵行之言。乃万世之毒害也。惟是因地端正。实为本分行脚。高见之士。直以生死大事一着子。甄别明白。持守诚笃。怀存信实。不为此等恶知恶见之辈所牵引。乃自主张之曰。此不持戒律。不习定慧之言。犹如鸩鸟屙的毒粪。蛇饮过的毒水。这两种毒物。闻见尚不可。况食之者乎。其杀害于人。一定必有无疑矣。恶见之流。引二经证三毒为梵行者。亦犹是也。有识者自然不信他惑。而远离之矣。
万庵曰。草堂弟子。惟山堂有古人之风。住黄龙日。知事公干必具威仪。诣方丈受曲折。然后备茶汤礼。始终不易。有智恩上座。为母修冥福。透下金二钱。两日不寻。圣僧才侍者。因扫地而得之。挂拾遗牌。一众方知。盖主法者清净。所以上行下效也(清泉集)。
万庵表山堂严洁可为后世法说。草堂清之法弟子。唯山堂行径。有古人之风汜。住黄龙日。或是知事常住公干。必竟具备威仪。才上方丈。受他分付毕。然后又备茶汤礼。从起初及煞阁。更不改变。中有智恩上座。为追荐慈母。修幽冥福利。遗漏了白金二钱。两期不问。圣僧才侍者。因洒扫地下。而拾得之。将挂于拾遗牌之上。大众方才晓得。盖是为主者不好利。是这样清净。所以在下者。亦不好利。是这样清净。上行而下效法之也。
万庵节俭。以小参普说当供。衲子间有窃议者。万庵闻之曰。朝飨膏梁。暮厌粗粝。人之常情。汝等既念生死事大。而相求于寂寞之濵。当思道业未办。去圣时遥。讵可朝夕事贪饕耶(真牧集)。
小参即是晚参也。凡集众开示。皆谓之参。古人匡徒。使之朝夕咨扣。无时而不激扬此道。故每晚必参。则在晡时。或住持入院。或官员檀越入山。或受人请。或为亡者开示。或四节腊。则移于昏钟鸣。而谓之小参。小参初无定所。看众多少。或寝堂。或法堂。至午后。侍者覆住持云。今晚小参。令客头行者。报众挂小参牌。昏钟鸣时。鸣鼓一通。集众请者。迎住持升座。提纲叙谢。委曲详尽。举古结座普说。在告香之后。普同开示也。记万庵樽节俭约。以小参普说。当供禅和子。有私地议论者。万庵闻得。乃儆之曰。早晨食好。晚夕食歹。人之常情。汝等既痛切。生死事大。来求决择。共依止于空闲寂寞之乡。当各思忖大道。未实悟者。速求实悟。德业未成办者。速求成办。去佛时遥。宜念法微。而勤道念。岂可朝夕贪饕希图。口腹为事耶。
万庵天性仁厚。处躬廉约。寻常出示语句。辞简而义精。博学强记。穷诘道理。不为苟止而妄随。与人评论古今。若身履其间。听者晓然如目睹。衲子尝曰。终岁参学。不若一日听师谈论为得也(记闻)。
记万庵天资禀性。仁慈忠厚。处己躬身。清廉俭约。寻常开示大众。语言词句简捷。而义理精深。遍览经典。勉强记识。穷究详诘。正道义理。决不苟且。休息而虚。妄轻随凡。是与人批评议论。古今昭昭然。就如自己躬履其间一样。听之者了了然。就如亲眼看见一般。衲子尝曰。终岁勤参苦学。不若一日听师谈论古今。反为多得也。
万庵谓辩首座曰。圆悟师翁有言。今时禅和子。少节义勿廉耻。士大夫多薄之。尔异时傥不免做遮般虫豸。常常在绳墨上行。勿趋势利。佞人颜色。生死祸患一切任之。即是不出魔界而入佛界也(法语)。
辩首座。大沩法泰之嗣。傥或然之辞。有足曰虫。无足曰豸。犹言行止的意思。绳墨即梓人墨斗中墨线也。比况直道的意思。万庵谓辩首座。当时行正道勿趋势利说。圆悟师翁有言。而今时的禅和子。少有节义。没得廉耻。所以隐居之士行义。大夫见闻。多轻薄之。尔辩首座。他时异日。傥或不免做这等样。行止须常常在直道上行。不得趋求声势才利。媚人颜色。或生死或祸患到来。一切任之。不求苟免。即是镬汤中。转大法轮。尘劳中作大佛事。何更舍魔界。而入佛界哉。即此直道便是也。
辩首座出世住庐山栖贤。常𢹂一筇。穿双屦。过九江。东林混融老见之呵曰。师者人之模范也。举止如此。得不自轻。主礼甚灭裂。辩笑曰。人生以适意为乐。吾何咎焉。援毫书偈而去。偈曰。勿谓栖贤穷。身穷道不穷。草鞋狞似虎。拄杖活如龙。渴饮曹溪水。饥吞栗棘蓬。铜头铁额汉。尽在我山中。混融览之有愧(月窟集)。
栖贤属南康府。筇竹杖也。屦草鞋也。东林属九江府。混融东林寺住持也。灭绝也。裂坏也。太灭裂。言绝坏其礼太甚也。适如也。自得也。狞恶也。栗棘蓬。杨岐示众云。透得金刚圈。吞得栗棘蓬。便与三世诸佛。把手共行。历代祖师。同一鼻孔出气。其或未然。参须真参。悟须实悟也。记辩首座出世住庐山栖贤之时。常随身𢹂一筇杖。过九江。转东林寺。混融长老一见辩。即呵之曰。师者乃人之楷模防范也。举动安止。是这等样。岂不是自轻耶。主礼何太灭裂。而无体裁也。辩笑曰。人生以如意为乐。我有何过咎焉。乃援毫。书一偈。而回栖贤去。偈曰。勿谓栖贤穷。莫以色见我。身穷道不穷。我有这个在。草鞋狞似虎。自西自东。拄杖活如龙。撑天拄地。渴饮曹溪水。差胜虎溪。饥吞栗棘蓬。非是夸富。铜头铁额汉。也有几人。尽在我山中。未易放出。混融长老见之。面有愧色。此所谓不经一事。不长一智也。
辩公谓混融曰。像龙不足致雨。画饼安可充饥。衲子内无实德。外恃华巧。犹如败漏之船盛涂丹雘。使偶人驾之。安于陆地。则信然可观矣。一旦涉江湖犯风涛。得不危乎(月窟集)。
辩公谓混融。晓衲子宜修实德说。泥塑木雕之像龙。岂可使之行雨乎。水墨胶青之画饼。讵可得而充饥乎。衲子内无真实德行。外面恃仗华言巧语。以欺愚。何以异此。又譬如已经败坏破漏之船。多多涂画五彩丹雘。使土木偶人驾之于上。张帆捉棹。安处陆地之时。诚然好看矣。一旦放去浮涉三江五湖。冒犯千涛万浪。岂不危险之乎。内无实德人。外恃华巧者。亦犹是也。
辩公曰。所谓长老者。代佛扬化。要在洁己临众。行事当尽其诚。岂可择利害。自分其心。在我为之。固当如是。若其成与不成。虽先圣不能必。吾何苟乎(月窟集)。
辩公晓住持人。当尽其诚不可固必说。所谓长老者。替佛祖。宣扬法化。贵在洁己身心。以临大众。发言行事。当质直无伪。惟尽己诚。不可拣择或利或害。自无专主。设两其心。在我持诚。义所当为。即行为之。理在如是也。若其或成或不成。虽是古圣先贤。亦不能固必。吾安可苟且求成乎。
辩公曰。佛智住西禅。衲子务要整齐。惟水庵赋性冲澹。奉身至薄。昂昂然在稠人中。曾不屑虑。佛智因见之呵曰。奈何䖃苴如此。水庵对曰。某非不好受用。直以贫无可为之具。若使有钱。亦欲做一两件皮毛。同入社火。既贫固无如之何。佛智笑之。意其不可强。遂休去(月窟集)。
佛智名端裕。昭觉勤祖之嗣也。水庵名端一。佛智之嗣也。冲虚也。澹澹泊也。恬静无为之貌。昂高也。昂昂言孤高自如也。䖃苴。上腊上声。下音鲊。中州人谓。蜀人不遵轨辙。曰䖃苴。宜是藞䕢不中貌。䕢苴音同。社火俗呼会伴也。社有聚义。社不曰伙。而曰火。攒柴合火。僧多行广的意思。辩公晓禅人。当清廉俭约。以水庵为法说。佛智住西禅寺时。衲子形仪衣冠。务要严洁整齐。惟水庵一人。禀性冲虚澹泊。处身至薄。昂昂然。超卓自如。在多人众中。曾不顾盼忧虑。佛智因见其形仪。与众殊异。乃呵责之曰。奈何藞苴偏见。不合时宜。不中人意如此耶。水庵对之曰。端一不是不爱受用。特意做此。直以赤手空拳。贫无可作为之器具。若使端一有钱钞也。想得做一件体面衣服。同入他门的社火。既贫而不可为无末如之何也。已矣。佛智但笑之。而不再言。知其赋性不可勉强。遂罢休之。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三
卍续藏第 64 册 No. 1265 禅林宝训顺朱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四
蜀渝华岩季而关圣可 德玉 顺朱
佛智裕和尚曰。骏马之奔逸。而不敢肆足者。衘辔之御也。小人之强横。不敢纵情者。刑法之制也。意识之流浪。不敢攀缘者。觉照之力也。乌乎。学者无觉照。犹骏马无衘辔。小人无刑法。将何以绝贪欲治妄想乎。
骏急速也。衘马口中勒铁也。辔马缰也。御止也。佛智𥙿和尚。示人制贪欲必须觉照说。疾马之遗风。迅走而不敢纵足駻突者何。盖由马口有鞿缰。而御之也。小人之倔强横暴。而不敢恣纵欲情者何。盖由国有典刑。以正之也。凡人意根法尘所生受想行诸蕴续起之识。若急水滩头之波浪。念念流注。而不敢攀引缘连者何。盖由有诸法寂静定力一念相应慧力。二力以戒止调御之也。乌乎。学者岂可无定力慧力乎。学者若无定力慧力。就如那駻马无羁缰。小人无典刑一样。将甚么把柄。去斩绝现前三毒。蠲除三世流注妄想也乎。此乃修心之实学也。駻音干。马突也。鞿音鸡。缰在马口也。
佛智谓水庵曰。住持之体有四焉。一道德。二言行。三仁义。四礼法。道德言行。乃教之本也。仁义礼法。乃教之末也。无本不能立。无末不能成。先圣见学者。不能自治。故建丛林以安之。立住持以统之。然则丛林之尊。非为住持。四事丰美。非为学者。皆以佛祖之道故。是以善为住持者。必先尊道德守言行。能为学者。必先存仁义遵礼法。故住持非学者不立。学者非住持不成。住持与学者。犹身之与臂。头之与足。大小适称而不悖。乃相须而行也。故曰。学者保于丛林。丛林保于道德。住持人无道德。则丛林将见其废矣(实录)。
佛智谓水庵主法大体。要知根识本说。住持之体。有四焉。一是日用所当行之道。并寻常所涵养之德。二是开发后进之言。并躬身履践之行。三是慈爱恻隐之仁。与裁制合宜之义。四是节腊省会之礼。与揵推号令之法。前二种道德并言行。乃是教之根本也。后二种仁义并礼法。乃教之枝叶也。若无根本。凭何树立。若无枝叶。不能完成。的的要成一株大树。荫覆天下人。不可不晓此根本也。先圣见参学之辈。不能自己修治。故建竖丛林。高堂广厦。以安养之。设立住持。高贤硕德。以统理之。然则一寺稠人广众之尊。非是独为住持一人饮食衣服卧具汤药四事丰盛。非专为学者。既不为此。毕竟所为那样。皆因为佛祖慧命之道故。是以能担任斯道。把作件事。以为住持者。必竟先务尊重道德。操守言行。以为根本。善勤求此道。把作件事。以为学者必竟先务。存怀仁义。遵依礼法。以为枝叶。故住持人若无学者。则智慧花果。从何而得设立。学者若无住持。则菩提种子从何而得生成。所以住持之与学者。就如人有身有臂。有头有足。四肢百骸。五脏六腑。大小适意称心。而不相违悖。乃相须相待而行之者。岂不成一株大大人树也哉。烁然有根有本。有枝有叶。智慧花果。菩提种子。咸从此相待而生。佛祖慧命。生生相续。宁有穷也。故曰。学者保守于丛林。丛林保守于道德。两相保守也。住持人若是没有道。没有德。则丛林欲其本末坚茂。始终永兴而不废者。未之有也。
水庵一和尚曰。易言君子思患而预防之。是故古之人思生死大患。防之以道。遂能经大传远。今之人谓求道迂阔。不若求利之切当。由是竞习浮华。计较毫末。希目前之事。怀苟且之计。所以莫肯为周岁之规者。况生死之虑乎。所以学者日鄙。丛林日废。纪纲日坠。以至陵夷颠沛。殆不可救。嗟乎。可不鉴哉(双林实录)。
陵夷言法道颓替。若丘陵之渐平也。水庵一和尚。示人生死大事。当预先打点。莫临时着忙说。易经水火既济卦云。成德君子。心中时时虑患。而预先谨微。杜渐以防之。是故古之人。时时思虑。生不知何来。死不知何去。此是人极大的患。乃防之以直指人心日用所当行之正道。遂能担当大事。流通久远。今之人。不知道之极致。反谓求道。迂远旷阔。不能济眼前饥寒之急。不若求财利。即得现前受用之切当也。由是竞进尚习。浮费奢华。计算毫厘。比较琐末。希求眼下之事。而不广大。怀存苟且之计。而无恒心。所以不肯立身行事。为一年之规者。岂识亘古亘今广大恒久不生不死之妙道哉。是故学者见识。日见卑鄙。丛林法度。日见废坏。总纲众纪。日见隳坠。以至颓替。倾覆危殆。至于不可拯救之地。有不忍见闻者。嗟乎。可不鉴照之乎。有志于道者。宜以自己反观之。智鉴而照察之。其妍丑自然分明矣。
水庵曰。昔游云居。见高庵夜参。谓至道径挺。不近人情。要须诚心正意。勿事矫饰偏邪。矫饰则近诈佞。偏邪则不中正。与至道皆不合矣。窃思其言近理。乃刻意践之。逮见佛智先师。始浩然大彻。方得不负平生行脚之志。
浩广也。浩然大彻。言无所不通的意思。水庵与月堂书。言人造道心要极正说。昔行脚。游云居。见高庵。一夕夜参云。无上至道。径直挺特。不循人情。要当真诚其心。端正其意。不得有事矫妄装饰。偏僻私邪。矫饰则几于诈佞之流。偏邪则入不中正之类。与无上至道。犹方底而圆盖。必不合矣。予窃想。此小参之言。近于道理。乃铭刻于意地践行之。及见佛智先师。一言之下。心地开通。始得不孤负予一生登山涉水行脚的志向矣。
水庵曰。月堂住持。所至以行道为己任。不发化主。不事登谒。每岁食指。随常住所得用之。衲子有志充化导者多却之。或曰。佛戒比丘。持钵以资身命。师何拒之弗容。月堂曰。我佛在日则可。恐今日为之。必有好利者。而至于自鬻矣。因思月堂防微杜渐。深切着明。称实之言。今犹在耳。以今日观之。又岂止自鬻而已矣(法语)。
月堂名道昌。妙湛惠嗣也。食指即人手第二指也。未齿婴孩。常自乳𠾱者。言人人本有的意思。鬻卖也。水庵戒人。勿事贪求说。月堂和尚。凡所到一处。只以行佛祖之道。为自己重任。不遣僧人募化钱谷。不登贵门谒见士夫。每年用度。自食。各人本有分段。随常住所得。多寡丰俭。大家受用。衲子中有发志。愿充化主导诱檀越者。堂多却之而不许。或者从旁而谏之曰。佛在世时。曾命持戒比丘。入城拓钵。以资养身命。师是何缘故。却之而不许。月堂遂叙说不许之由。而答之曰。我佛在世之日。感化者众。日中一食。僧唯参究己躬。而无异念。万人一心故可。今时之人。多贪名利。不切己事。只恐今日为之。必有好利之徒。假公济私者。而至于自卖。故不许矣。予因思想。月堂防闲细微。杜绝渐进。其操心也。危而深切。其虑患也。深而着明。此诚适称谛实嘉言也。幸今言犹在耳。以而今时节看来。吾侪弊病。又岂只于自鬻而已哉。更有甚焉者。皆自募化始矣。
水庵谓侍郎尤延之曰。昔大愚慈明谷泉琅玡结伴参汾阳。河东苦寒。众人惮之。惟慈明志在于道。晓夕不怠。夜坐欲睡。引锥自刺。叹曰。古人为生死事大。不食不寝。我何人哉。而纵荒逸。生无益于时。死无闻于后。是自弃也。一旦辞归。汾阳叹曰。楚圆今去。吾道东矣(西湖记闻)。
河东即太原汾州。属太原也。苦寒严寒也。惮畏难也。尤延之。姓尤。名袤。字延之。号遂初居士。问道于水庵一和尚者。荒怠荒逸懈怠也。水庵引古人忘身为法。精进不已。而谓尤延之说。昔大愚芝慈明圆谷泉道琅玡觉。结伴混火队。而去参汾阳昭祖之时。河东苦寒。众人志气劣弱而生惮。惟慈明志向广远。念兹在兹。朝勤夕惕。无一刻休息懈怠念头。夜坐之间。或欲瞌睡。乃引出利锥以自刺。可谓得精进三昧。而能纯一不已者也。又尝叹曰。古人实切痛念。生不知来。死不知往。这一桩大事。日切于斯而忘食。夜切于斯而忘寝。尚是这样。我何人哉。而敢恣纵怠惰。现生之日。若无实德利益于当时。逮死之时。亦无美名传闻于后世。是自己废弃也。成得甚人。一日辞汾阳。乃嘉叹曰。楚圆今去。吾道东行。亦与之俱往矣。其汾阳昭祖推重他。而又深许全喏是如此。非虚誉也。
水庵曰。古德住持。率己行道。未尝苟简自恣。昔汾阳每叹像季浇漓。学者难化。慈明曰甚易。所患主法者不能善导耳。汾阳曰。古人淳诚。尚且三二十年。方得成办。慈明曰。此非圣哲之论。善造道者千日之功。或谓慈明妄诞不听。而汾地多冷。因罢夜参。有异比丘。谓汾阳曰。会中有大士六人。奈何不说法。不三年。果有六人成道者。汾阳尝有颂曰。胡僧金锡光。请法到汾阳。六人成大器。劝请为敷扬(西湖记闻及僧传)。
率尊也。苟且也。草率的意思。简忽慢也。异比丘圣僧也。胡僧即异比丘。金锡所持之锡杖也。光光降也。水庵引古。以示禅人。当身体力行。精进于道者。必感龙天护助说。自古先贤。有道德者。主宰丛林。维持法化。尊率己躬。力行祖道。未尝苟且简略。以自恣纵。不见昔日汾阳昭祖每每叹息。像法住世。叔世时节。世既浇漓。时亦浅薄。学人随时世而迁变。不如上古。所以难得教化。慈明曰。不然。人为物灵。却甚易也。所患是主张法道者。不能勤劬。以诱致之耳。汾阳又曰。上古之人。淳素诚笃。尚且要二三十年之久。方才打成一片。构副此事。慈明曰。此是和尚拒谏之言。非圣人哲士之所论也。若是肯发大心勇猛精进极力于道者。直消千日工夫。可以成就。或者谓。慈明斯言虚诈。不肯听信。而汾州之地。近北多寒。因而遂罢夜参焉。忽有一异比丘。不知何来。而谓汾阳曰。法会之中。有六个好人。可成大器。云何不语他说法。而废弃夜参耶。迄后不及三年。果然有六人成办道业者。汾阳因此而有颂云。胡僧金锡光。言西来之胡僧。持金锡而光降也。请法到汾阳。言特为佛法而来此也。六人成大器。言慈明圆大愚芝琅玡觉谷泉道法华举天胜泰。此六人可成大器也。劝请为敷扬。言劝请仍旧说法激励此六人。更不可废罢夜参也。肯尽力于道者。龙天赞助如是。季而谓。异比丘得非清凉妙德之应现欤。不然。则何以预知未来业报智力。不爽矣。
投子清和尚画水庵像。求赞曰。嗣清禅人。孤硬无敌。晨昏一斋。胁不至席。深入禅定。离出入息。名达九重。谈禅选德。龙颜大悦。赐以金帛。力辞者三。上乃嘉叹。真道人也。草木腾焕。传予陋质。炷香请赞。是所谓青出于蓝。而青于蓝者也(见画像)。
投子名义清。水庵之嗣也。选德内宫之殿名也。上君王也。青出于蓝。言染青出于蓝靛。而青更胜过于蓝靛也。比况徒愈于师的意思。记投子清画水庵和尚。帧子求赞。水庵赞曰。法嗣义清。禅人孤高。刚硬第一。晨昏一日一餐。长坐身不卧席。深入四禅九定。如死不见呼吸。名闻通于帝庭。说法谈禅选德。感动天子欢喜。赐他金银币帛。极力辞却三番。君乃嘉美称叹。真果是个道人。草木辉腾焕烂。今日传我鄙形烧香。请我自赞。此正所谓青染本出蓝靛。而青更深于蓝靛者也。自赞切忌自赞。誉徒即是誉己。水涨船高矣。
水庵曰。佛智先师言。东山演祖尝谓耿龙学曰。山僧有圆悟。如鱼之有水。鸟之有翼。故丞相紫岩居士赞曰。师资相可。希遇一时。始终之分。谁能间之。紫岩居士可谓知言矣。比见诸方尊宿。怀心术以御衲子。衲子挟势利。以事尊宿。主宾交利。上下欺侮。安得法门之兴。丛林之盛乎。
紫岩居士。名张浚。字德远。绍兴初。拜封和国公。问道于圆悟勤祖也。水庵引前圣师资契分。人莫能间。而谓梅山润说。佛智先师曾言。东山演祖尝谓耿龙学曰。山僧未得人时。如鱼涸辙鸟无翎羽。今有圆悟。如鱼得水而可腾跃。如鸟有翼而可翀举一般。故紫岩居士赞之曰。师以道授于弟子。弟子资受于师。两相契合。皆自肯可。实乃千载一时。奇特之遇。非偶然也。从始至终。有一定的素分。是谁得而间隔之哉。紫岩居士。可教做知人之人。而始发此赞美之言矣。予每见近来诸方尊宿怀心术。以御使四方衲子。四方衲子挟持势力财利。以奉事尊宿。上而主人。下而宾客。交相取利。上欺于下。下欺于上。焉能得法席之兴隆。如鱼之有水。丛林之盛旺。如鸟之有翼也乎。
水庵曰。动人以言。惟要真切。言不真切。所感必浅。人谁肯怀。昔白云师祖送师翁住四面。叮咛曰。祖道凌迟。危如累卵。毋恣荒逸。虚丧光阴。复败至德。当宽容量度。利物存众。提持此事。报佛祖恩。当时闻者。孰不感恸。尔昨来召对宸庭。诚为法门之幸。切宜下身尊道。以利济为心。不可矜己自伐。从上先哲。谦柔敬畏。保身全德。不以势位为荣。遂能清振一时。美流万世。予虑光景不长。无复面会。故此切嘱(见投子书)。
凌冰也。迟缓也。非宜零弛。言零落废弛也。宜陵夷。言道替如陵之平也。累卵。晋灵公建九层之台。三年不起。有荀息谏曰。臣能累十二棋子。又加九卵于上。公曰危哉。息曰不危。公造九层之台。三年不成。男不耕。女不织。其危更甚。言祖道之危。亦类乎此。宸帝宫也。伐夸也。水庵引祖言。以勉投子。当谦下尊道。以利济为心说。感动于人的言语。惟要真实切当。若言不真实切当。所以感动于人。必定肤浅。而人亦不肯怀仰也。昔白云师祖。送演师翁。住持四面之时。叮咛嘱咐之曰。祖宗之替道。如陵阜之渐平。其危殆又如十二棋上累九卵一样。毋得恣意怠荒。放逸花费眼前日子。复损自己大德。宜宽而不猛。容而不隘。量其出入。度其可否。广利庶人。存护大众。提持生死大事。报答佛祖殊恩。当是时。闻之者。是那一个不感怀恸念。尔昨来奉至尊召命。趋对天子宸庭。诚为法门中庆幸。尤宜谦恭重道。以广化利益一切为心。不可矜己自负。夸张声势也。从上先贤。谦卑柔顺。敬谨慎畏。明哲保身。全备厚德。总不夸张势位。以为荣显。所以能清声振扬于当时。美名流芳于万代耳。予自虑生程有限。老景无多。恐不复再有面会之期矣。故此叮咛谆嘱。
水庵少倜傥有大志。尚气节。不事浮靡。不循细检。胸次岸谷。徇身以义。虽祸害交前。不见有殒获之色。住持八院。经历四郡。所至竞竞业业。以行道建立为心。淳熙五年。退西湖净慈。有偈曰。六年洒扫皇都寺。瓦砾翻成释梵宫。今日宫成归去也。杖头八面起清风。士庶遮留不止。小舟至秀之天宁。未几示疾。别众告终(行实○殒音允。获黄入声)。
倜傥音剔倘。卓异也。浮靡。任从奢费也。循顺也。徇殉同从也。以身从道也。殒非宜陨。从高坠也。获刈禾也。陨获困迫失守也。取礼儒行。不陨获于贫贱之意。同陨如萚之陨而飘零。获如禾之获而枯槁也。不陨获。言不迁变的意思。记水庵年齿少稚之时。雅致慷慨。潇洒无羁。有远大志向。气势节操。不事好浮溢奢靡。不循顺检校毫末。胸次冲虚。就如高崖深谷空豁豁的而且一般。徇身从义。不知有躯。虽是大祸大害交加于前。总不见有迁变失守的颜色。可谓得大无畏人矣。住持八所丛林。经历四大郡府。凡到之处。竞竞戒谨。业业危惧。惟以力行祖道。建立法化为心。其有功于末运。大矣。淳熙五年。退临安西湖净慈寺。出院时。有偈云。六年洒扫皇都寺。时孝宗都临安。故称皇都也。瓦砾翻成释梵宫。昔为败坏瓦砾之地。翻然成释迦梵刹宫殿。今日功成归去也。功成名遂。身宜当退。杖头八面起清风。言去住自由。拄杖一行。清风八面。从横无碍也。此偈寓意有辞世之心。士庶强为遮拦稽留。不能止。一叶扁舟飘飘而去。径抵嘉兴府秀水县天宁寺。无何示微疾。升堂别众。入寂灭定焉。
月堂昌和尚曰。昔大智禅师。虑末世比丘骄惰。特制规矩以防之。随其器能。各设攸司。主居丈室。众居通堂。列十局头首之严。肃如官府。居上者提其大纲。在下者理其众目。使上下相承。如身之使臂。臂之使指。莫不率从。是以前辈遵承翼戴。拳拳奉行者。以先圣之遗风未泯故也。比见丛林衰替。学者贵通才。贱守节。尚浮华。薄真素。日滋月浸。渐入浇漓。始则偷安一时。及玩习既久。谓其理之当然。不谓之非义。不谓之非理。在上者惴惴焉畏其下。在下者睽睽焉伺其上。平居。则甘言屈体。以相媚悦。得间。则狠心诡计。以相屠狯。成者为贤。败者为愚。不复问尊卑之序。是非之理。彼既为之。此则效之。下既言之。上则从之。前既行之。后则袭之。乌乎。非彦圣之师乘愿力。积百年之功。其弊固。则莫能革矣(与舜和尚书○惴音赘。睽音奎。狯古外切)。
攸司所主也。十局头首局曹也。部分也。使各司其局也。西序知事五局。一首座。二书记。三知藏。四知客。五侍者。东序知事五局。一都监事。二维那。三副寺。四典座。五直岁也。翼恭也。戴顶戴也。拳拳奉持也。惴忧惧也。睽斜视也。屠宰杀也。狯害也。袭合也。月堂和尚晓住丛林者。当遵行先圣礼法说。昔百丈大智和尚。虑末法世时比丘骄奢懒惰。特制肃众规矩。以防闲之。随其器量才能。各设所主之部分。主法尊居方丈广众萃处。通堂东西叙列知事头首之尊严恭肃。犹如官家府衙一样。居上者。单提大法纲要。在下者。葺理庶物条章。必使上之与下。迭相扶持。又如一身使两臂。两臂使十指。无不尊率依从一般。以是之故。前辈遵承典刑。翼戴礼法。拳拳服膺。佩奉行持者。以大智先圣之清净芳规。遗余风汜。未曾泯灭故也。比来只见丛林道衰法替。学者只以通才学为贵重。以守节操为卑贱。浮靡华饰。习而尚之。素朴真淳。蔑而薄之。蛇饮日滋。蛊水月浸。渐渐浇漓。深入膏肓。致令针灸药饵俱不能及。始犹不觉。不过上下偷安于一时。及乎玩憩岁月习染日久。反以为是。安之无愧。不谓不是合宜之义。不谓不是正道之理。在上的不免忧恐。而怕下检。在下的则傍窥观望。以伺上隙。恬然无事时。则巧言蜜语。以相謟谀。得个缝罅。则狼心狡意。以相残害。或事有侥幸而成立者。彼此咸夸伐以为贤。若事乖违而败坏者。彼此诮责以为愚。那里更有尊长卑幼之序次。善是恶非之道理。彼若恶作胡为。此亦无惭效法。下既胡言乱说。上亦无耻依从。一唱百和。前行后袭。乌乎。可不痛伤之也乎。倘不是三贤十圣。一切智人。乘十大行愿。十大智力。积累百年功勋。其结固弊病。恐亦不能改革矣。其谁能遏人欲于未萌。存天理于未着哉。
月堂住净慈最久。或谓和尚行道经年。门下未闻有弟子。得不辜妙湛乎。月堂不对。他日再言之。月堂曰。子不闻昔人种瓜。而爱甚者。盛夏之日。方中而灌之。瓜不旋踵而淤败。何也。其爱之非不勤。然灌之不以时。适所以败之也。诸方老宿提挈衲子。不观其道业内充。才器宏远。止欲速其为人。逮审其道德则淫污。察其言行则乖戾。谓其公正则邪佞。得非爱之过其分乎。是正犹日中之灌瓜也。予深恐识者笑。故不为也(北山记闻○淤音迂。挈牵入声)。
妙湛名思惠。法云善本之嗣也。记月堂和尚住持临安净慈多年。或者谓。师行此授受之道最久。门庭之下。不见有继续慧命弟子。宁不辜负妙湛之所托嘱乎。月堂意谓。续法要当重法。绝法实由轻法也。彼岂知此乎。乃默而不答。他日又重问之。月堂乃曰。我与你说个譬喻。如人种瓜。而爱惜之极。正当中夏大热之时。日正中天。而用水浇灌之。足未离瓜之园。而瓜已苗萎根烂了也。何故。盖其爱惜殷心。非不勤劬。然而灌浇徒为。实匪时候。不惟无益于助养。而反有害乎根荄。今诸方长老。提𢹂挈持禅衲。不观其道行德业福慧。果内充否。才能器量作为。果广远否。此咸不论。只欲迅速出头为人。及审识其道德。则淫溢秽污而不堪。详察其言行。则乖违背戾而不当。谓其公正。则私邪便佞而无耻。宁不是爱惜学者之太过其分乎。如是爱人。正如日当中天。去灌瓜一般样也。予深恐。有见识者耻笑也。是这等样故。宁可辜于先师。而不敢为也。或人宜可以鉴我之心矣○萎音苇。荄音皆。
月堂曰。黄龙居积翠。因病三月不出。真净宵夜恳祷。以至然顶炼臂。仰祈阴相。黄龙闻之。责曰。生死固吾分也。尔参禅不达理若是。真净从容对曰。丛林可无克文。不可无和尚。识者谓真净敬师重法。其诚至此。他日必成大器(北山记闻)。
月堂晓学者。宜尊师重法说。昔黄龙南和尚。居住积翠丛林之时。因染重病。三月之久不愈。未出方丈。真净至子夜。洁浣身心。恳祷三世诸佛。以至顶上剜灯。两臂然香。仰祈暗里阴相福祐。黄龙闻真净如此。乃呵责之曰。我之生死。本吾之分定也。当生任生。当死任死。尔参禅。做甚不通达此个道理若是。真净从容和缓而对曰。丛林之中。克文无益于人。可以无者。和尚开导十方禅衲。承佛慧命。可一日无耶。识者谓。真净孝敬师承。尊重大法。其真诚专笃。所以至此。他日必竟是成大美器的。季而谓。世谛中。臣损躯以事君。子竭力以事父者多矣。未见徒之事师如此。其专且笃也。真净可谓出世谛中千古来一人矣。
月堂曰。黄太史鲁直尝言。黄龙南禅师。器量深厚。不为事物所迁。平生无矫饰。门弟子有终身不见其喜怒者。虽走使致力之辈。一以诚待之。故能不动声气。而起慈明之道。非苟然也(一本见黄龙石刻)。
月堂晓主法者。当豁达胸襟。以诚待人说。黄山谷居士曾言。黄龙南公。器深叵测。量广有容。不为一切事物之所迁移。一生行履。总无矫奢修饰之态。门下徒弟学人。一个个本色老成。且不见其有轻喜轻怒者。况南公乎。虽走作小使。效劳尽力之辈。亦以诚实念头。待他非得一子地而何。所以能不大声以色而振起慈明圆祖之道。岂苟且徒然欤。有容量。有诚念。使之然也。
月堂曰。建炎己酉上巳日。钟相叛于澧阳。文殊导禅师厄于难。贼势既盛。其徒逸去。师曰。祸可避乎。即毅然处于丈室。竟为贼所害。无垢居士拔其法语曰。夫爱生恶死。人之常情。惟至人悟其本不生。虽生而无所爱。达其未尝灭。虽死而无所畏。故能临死生祸患之际。而不移其所守。师其人乎。以师道德节义。足以教化丛林。垂范后世。师名正导。眉州丹棱人。佛鉴之嗣也(一本见庐山岳府惠大师记门)。
建炎。宋高宗年号。上巳日。三月初三日也。钟相。洞庭湖叛贼也。澧阳。常德府澧州也。逸奔也。毅果敢也。强忍也。至到也。至人。言到地头的人也。月堂晓人处死生祸害之际。要有操守主见说。建炎己酉三月初三。钟相作乱于澧阳。伤残人民。文殊正导禅师。厄于难焉。师先于建炎三年春日。上堂示众。举临济终时嘱三圣因缘曰。正法眼藏瞎驴灭。临济何曾有此说。古今时人皆妄传。不信但看后三月。果到后三月。贼势既盛。其徒众欲与师南奔。师云。学道所以了生死。斯祸已及。讵可避乎。徒众俱去。师即毅然果决。处于丈室之中。贼至。师云。速当杀我。快汝心意。贼举槊刺之。血皆白乳。贼惊骇。引席覆之而去。无垢居士。䟦其法语曰。夫喜爱其生。厌恶其死。凡人常情。惟是到地头人。悟其四大元非有。非有。谁当此生。虽与众同有此生。而了无爱好之心。达其五蕴本来空。既空。谁当此死。虽与众同有此死。而了无有畏惧之念。故能临生死祸患。交加于其前。预知报谢。毫发不爽。而总不迁改其所守之志。师真其得道之人乎。以师道高德重。守节而生。仗义而亡。足以振起末运。风化丛林垂之千载万年。模范后世焉。师盖四川眉州丹棱县人。法名正导。佛鉴惠勤和尚之嗣也。学者当知。师之道德节义。亦应知其所自矣○槊音朔。矛也。
心闻贲和尚曰。衲子因禅致病者多。有病在耳目者。以瞠眉努目侧耳点头为禅。有病在口舌者。以颠言倒语胡喝乱喝为禅。有病在手足者。以进前退后指东划西为禅。有病在心腹者。以穷玄究妙超情离见为禅。据实而论。无非是病。惟本色宗师。明察几微。目击而知其会不会。入门而辩其到不到。然后用一锥一劄。脱其廉纤。攻其搭滞。验其真假。定其虚实。而不守一方便。昧乎变通。俾终踏于安乐无事之境。而后已矣(实录)。
心闻名云贲。育王介谌之嗣也。瞠直视貌。划剖也。剖判分说的意思。锥刺也。劄宜扎拔也。搭滞。言凝止不脱洒的意思。心闻贲和尚。直心直行。破学者禅病。以显直指纲宗说。衲子因参禅。而致病者极多。略而言之。则有四焉。一有病在耳目者。则认色尘为道。而瞠眉努目。又认声尘为道。而侧耳点头以为禅焉。二有病在口舌者。则认舌为道。而颠言倒语。认口为道。而胡喝乱喝以为禅焉。三有病在手足者。则认脚为道。而进前三步退后三步。认手为道。而指东划西指西划东以为禅焉。四有病在心腹者。则认蕴心为道。而拟穷玄究妙。认空腹为道。而拟超见离情以为禅焉。总此四者。据实评论。种种谬解。无一非病者。惟本色本分宗师。烛圆明眼。洞观察智。知几知微。才一见而即知他有见解无见解。才入门而即知他到地头不到地头。然后或用一锥。刺膏肓病。或用一劄。截我慢幢。或用金刚剑。斩断𦆆纤。或用奋迅机。扫除搭滞。或用无尘镜。显真现假。或用无碍辨。练实捣虚。而决定不令守于一方便。令得无量巧方便。决定不令昧乎变通。而令得无量巧变通。使究竟行到刀兵饥馑水火三灾所不及之处。空无作无愿三解脱之境而后已矣。
心闻曰。古云。千人之秀曰英。万人之英曰杰。衲子有智行闻于丛林者。岂非近英杰之士邪。但能勤而参究。去虚取实。各得其用。则院无大小。众无多寡。皆从其化矣。昔风穴之白丁。药山之牛栏。常公之大梅。慈明之荆楚。当此之时。悠悠之徒。若以位貌相求。必见而诒之。一旦据师席登华座。万指围绕。发明佛祖叔世之光明。丛林孰不望风而靡。矧前辈皆负瑰伟之材。英杰之气。尚能区区于未遇之际。含耻忍垢。混世同波而若是。况降兹者欤。乌乎。古犹今也。此犹彼也。若必待药山风穴而师之。千载一遇也。若必待大梅慈明而友之。百世一出也。盖事有从微而至着。功有积小而成大。未见不学而有成。不修而先达者。若悟此理。师可求友可择。道可学德可修。则天下之事何施而不可。古云。知人诚难。圣人所病。况其他乎(与竹庵书)。
风穴名延沼。钱塘余杭刘氏子。南院颙祖之嗣也。白丁地名。地多小人。风穴隐于其间。人无知者。大梅名法常。马祖之嗣也。悠悠行貌。诒音太。欺诒狂诈也。叔世季世也。靡偃也。矧况也。瑰伟大也。心闻和尚晓学者。亲师择友。当积功累行。造道修德说。夫英杰之士。讵寻常人哉。古谓有千人之秀美。才教做英士。有万人之英才。方教做杰士。凡衲子有智慧德行之名闻。播闻于丛林中者。岂不是几于英才俊秀之士耶。但能精而不已。进而不退。朝如是参。夕如是究。去其虚浮。取其实行。各有智行。得而用之。则又何必论他大院小院。大众若多若寡。皆自来归。从其所化矣。溯而观之。昔风穴之未出世也。住于白丁之时。药山之未出世也。住于牛栏之时。常公之见马祖。后隐于大梅时。慈明之未应黄公之请也。放意荆楚时。当此之时。寻常途路未到家之辈。讵识之哉。若以位而无位。貌而无貌。以是相求。必见而欺慢之。忽一日龙天推出。升宝华座。据无畏床。千人围绕。四众归依。展母陀罗臂发大用。开师子王口明大机。彰显佛祖季世之光明。诸方法社。谁不望风而偃。如水就下。而莫之止也。矧前圣皆抱负瑰美伟大之英材。千秀万英之气概。尚且碌碌于不得地之际。含容耻辱。忍受垢浼。同流合污。随波逐浪而若是。况降兹以下者欤。乌乎。可不感悟概慕之也乎。古人犹今人也。此时犹彼时也。若必定要待风穴之混俗同尘。药山之皮肤脱尽而师之。不易多见。千载一遇也。若必定要得大梅之高尚其志。慈明之倜傥不羁而友之。亦难多逢。百世一出也。盖事有从微细一法之不明。而参究至于法法彰着。无所不明。功有积一念之小善。而成念念不断。至高莫测之大善。未见有一念不积学。而欲其善道。有成一法不造诣。而欲其自心通达者。若彻悟此个道理。何高师而不可求。何良友而不可择。何大道而不可学。何德业而不可修。则凡天下一切事事法法。何所施而不可哉。古云。知人诚难。圣人且有患不知人之病。况非圣哲者乎。亲师择友固难。而积德累行亦未易易矣。
心闻曰。教外别传之道。至简至要。初无它说。前辈行之不疑。守之不易。天禧间。雪窦以辩博之才。美意变弄。求新琢巧。继汾阳为颂古。笼络当世学者。宗风由此一变矣。逮宣政间。圆悟又出己意。离之为碧岩集。彼时迈古淳全之士。如宁道者死心灵源佛鉴诸老。皆莫能回其说。于是新进后生。珍重其语。朝诵暮习。谓之至学。莫有悟其非者。痛哉。学者之心术。坏矣。绍兴初。佛日入闽。见学者牵之不返。日驰月骛。浸渍成弊。即碎其板。辟其说。以至祛迷援溺。则繁拨剧。摧邪显正。特然而振之。衲子稍知其非。而不复慕。然非佛日高明远见。乘悲愿力。救末法之弊。则丛林大有可畏者矣(与张子韶书下出广录○骛音务)。
天禧。宋真宗年号。笼养鸟之笼。络鞿马之络。即罗致学人的意思。宣政。宋徽宗年号。碧岩山名。集书名。是圆悟勤祖。在此山作评唱。释雪窦颂古。为碧岩集也。宁道者。名道宁。演祖之嗣也。绍兴。宋高宗年号。佛日即妙喜也。闽福建也。疾驱曰驰。乱驰曰骛。驰骛。言放势已久而难收的意思。渍浸也。祛却也。开也。剧甚也。心闻晓学者。辩评唱之谬。以明直指之道说。初祖西来。直指之旨。昔阿难问迦叶。世尊传金襕袈裟外。别传何物。迦叶召阿难。阿难应诺。迦叶云。倒却门前刹竿着。阿难于言下。契证投机。名曰教外别传。传至西二十八祖来东土。是为初祖。惟一味。以此言下契证投机。接续授受。临其丁宁告诫之际。则但曰。行合乎解。解合乎行。行解相应。名之曰祖。初有何说。前辈如此行持之而不疑惑。抱守之而不迁改。迄宋天禧间。雪窦显以辩黠博达之才。美资任意。变化卖弄。求取新鲜。琢磨巧妙。继踵汾阳之后。而作颂古。罗致当代学者宗风。由此之故。直指而变为曲指了矣。逮宣政间。圆悟勤祖。又出自己胸襟。评论提唱雪窦颂古。名为碧岩集焉。彼是时有超今越古。淳心全德之士。如宁道者死心新灵源清佛鉴勤诸大老。皆不能挽。回其说。以此之故。乍入初学。新戒后生。如珍如玉。贵重其语。朝而诵读。暮而习学。谓以为至极学问。莫有人省得以为不是者。痛哉。学者之心术。如油入面。而不可复救矣。绍兴初。佛日杲和尚。入福建。见得学者为评唱所引。不肯转头。日驰月骛。如野马疾驱而难收。时浸刻渍。如蛊水入喉而成病。即碎焚其碧岩集之板。非其评唱之谬。以至却开迷云。援拯陷溺。剔削繁兴。拨置危剧。打破荆山之石。显出连城之宝。卓然而振起之。衲子稍稍知道评唱之非。而不复更慕。倘不是佛日这等高明。这等远见。乘四无量悲心十大行愿十大智力。救斯末法之积弊。则丛林安得复有直指之道哉。诚有可惧焉者矣。佛日可谓。有功于斯道不小也。
拙庵佛照光和尚。初参雪堂于荐福。有相者一见而器之。谓雪堂曰。众中光上座。头颅方正。广颡丰颐。七处平满。他日必为帝王师。孝宗皇帝淳熙初。召对称旨。留内观堂七宿。待遇优异。度越前来。赐佛照之名。闻于天下(记闻○颅音卢。颐音夷)。
拙庵佛照。名德光。大慧杲嗣也。颅头骨。颡额也。颐颔也。七处。两手两足两肩及顶也。记佛照光和尚。乍入丛林。到饶州荐福寺。参雪堂和尚。时有相者。才一看见。而器美之。乃谓雪堂曰。广众之中。德光上座。头顶方而且正。额颔宽而并丰。兼上而顶颅。中而肩手。下而两足。七处平正圆满。异日必竟做国师去。在此人相貌。已载就了也。及宋孝宗即天子位。淳熙初。召光入对。果如上意。留在内观堂中。七期始出。其款待觏遇优饶。特异如此。光归住育王。上又遣人。度越前来。赐他佛照之号。播闻于天下焉。此记言福有因果。多是修来。故有斯相。名非苟求也○觏音逅。
拙庵谓虞允文丞相曰。大道洞然。本无愚智。譬如伊吕。起于耕渔。为帝王师。讵可以智愚阶级而能拟哉。虽然非大丈夫。其孰能与焉(与去声)。
虞允文丞相。字彬甫。幼能诗词。有惊人句。上命置翘村馆。以筵天下士焉。拙庵乃谓。虞丞相选贤之法。宜以德取。勿以名位取说。大道之在天地。而禀赋于人也。原来空空洞洞。本无有愚。亦无有智。譬如伊尹耕于有莘之野。汤三使聘之。拜以为相。又如吕望姜尚钓于磻溪。因西伯猎得。立为帝师。以二贤观之。岂可以聪智愚拙阶梯等级。而能比拟之哉。虽然如是。倘不是这等样没量汉。具恻隐心。备精一道。其余孰为轻许之焉。诚哉。取贤当慎轻名位。若轻以名位许人。则求名者至也。贤安在哉。
拙庵曰。璇野庵常言。黄龙南禅师。宽厚忠信。恭而慈爱。量度凝远。博学洽闻。常同云峰悦游湖湘。避雨树下。悦箕踞相对。南独危坐。悦瞋目视之曰。佛祖妙道。不是三家村古庙里土地作死模样。南稽首谢之。危坐愈甚。故黄太史鲁直称之曰。南公动静。不忘恭敬。真丛林主也(幻庵集)。
箕踞。人傲坐形。如箕也。拙庵晓学人。四仪胸臆。当以南公为法说。璇野庵尝言。南公宽舒厚重。忠实笃信。身常恭肃。而慈爱一切。胸中豁达。而凝定深远。博览学业。周洽多闻。尝同云峰悦公。偕行到湖广湘阴。避雨树下。悦公长伸两足。其形似箕。相对踞坐。南公独端正一心。其形如杌。跏趺而坐。悦公以友道自任。恐南公偏执。乃瞋目直视。以诮之曰。佛祖无上大道。岂是执相拘形。不明其理。可成就耶。若执相拘形为道。则三家村里。并古庙前的石土地。俱皆是佛也。讵可做恁么死模样。以为道耶。此亦责善之正理也。南公却也是明理。而有本据的人。见悦公说得当理。乃稽首谢之。仍复孤危独坐。愈加庄重。故太史黄山谷。曾称赞之曰。南公不是担板汉。动也如斯。静也如斯。是这等样。不忘恭肃敬慎。诚可以为丛林中教化之主也。
拙庵曰。率身临众要以智。遣妄除情须先觉。背觉合尘。则心蒙蔽矣。智愚不分。则事紊乱矣(昼监寺书)。
拙庵晓人修身利人除妄遣情之理说。循顺自己本有之理。以临莅广众。利益于人。必竟要有大智慧。遣逐无量劫来所积妄想。并现在念念不息情识。必竟要预常觉照。若违背觉照。不求见佛。不随明导。而合尘劳。则心蒙蔽。而不明白矣。智慧愚鲁。君子小人。不分清浊。则事事法法。差谬紊乱矣。
拙庵曰。佛鉴住太平。高庵充维那。高庵齿少气豪。下视诸方。少有可其意者。一日斋时鸣揵。见行者别器置食于佛鉴前。高庵出堂厉声曰。五百僧善知识。作遮般去就。何以范模后学。佛鉴如不闻见。逮下堂询之。乃水齑菜。盖佛鉴素有脾疾。不食油故。高庵有愧。诣方丈告退。佛鉴曰。维那所言甚当。缘惠勤病乃尔。尝闻圣人言。以理通诸碍。所食既不优。于众遂不疑也。维那志气明远。他日当柱石宗门。幸勿以此芥蒂。逮佛鉴迁智海。高庵过龙门。后为佛眼之嗣(齑音赍犍音干)。
揵举也。举椎击之也。揵椎者。钟板磬鱼并引磬。所以起止礼法之节度也。去就犹行止也。柱牚也。支也。柱石者。言牚支法门。安如磬石也。芥蒂小梗也。梗鲠同直也。世谓謇谔为骨鲠。谓直言难受。如骨之咈咽也。拙庵举高庵维那气豪梗直。佛鉴和尚有山海胸襟说。佛鉴主舒州太平时。高庵为维那。高庵的年齿少小。志气豪壮。下视于人。鲜有称如他的意者。忽一日过堂吃斋。正鸣揵椎之际。见行者别样器皿。奉菜食堂头之前。高庵乃高大其声曰。半千人堂头。做与么行止。怎能矜式后学。高庵一时忍俊不禁。只顾理之是。未见事之详。此所谓也有得。也有失者也。太平胸襟。如山之高。海之阔。恰似不曾闻见一样。高庵见堂头颜色不变。乃疑而询之行者。方知是水齑菜焉。盖因佛鉴旧有脾胃之病。不喜食油。故别置淡齑菜耳。高庵自愧其错发此言。乃上方丈辞职。佛鉴乃以爱语三昧。调御之曰。维那所言。极甚当理。以惠勤之病故。乃如此。曾闻。古圣人云。以理通诸碍。今维那以当理之言。通达我所食。不强于众。以闻于大众。更有何碍。大众凡所疑者。皆不疑矣。维那志向气骨。高明广远。他日当牚支法席。如磬石之安。有日子在。幸勿以今日之言。而自鲠逆也。及佛鉴迁主智海寺。维那过龙门。遂嗣法于龙门佛眼焉○鲠音梗。謇谔音蹇噩。咈音佛。
拙庵曰。大凡与官员论道酬酢。须是刬去知解。勿令他坐在窠窟里。直要单明向上一着子。妙喜先师尝言。士大夫相见。有问即对。无问即不可。又须是个中人始得。此语有补于时。不伤住持之体。切宜思之。
拙庵晓住持人。接纳宰官。要存大体说。大凡主法者。与官员论评此事。一酬一酢时。须是言中有响句里藏锋。刬削蠲去他的心知意解。莫要令他堕在葛藤窠狐疑窟里。唯贵直捷单提。拨转向上关棙这一着子。妙喜先师。曾有言。未出仕之士。及已出仕之大夫相会时。凡有所问。不可不对。若无问。又不可勉强应对。又须是个中人。始可与他说个中话。先师此语。正有补益于今时。不损失主法人的大体。切宜深思详味之。毋自轻也。
拙庵曰。地之美者。善养物。主之仁者善养士。今称住持者。多不以众人为心。急己所欲。恶闻善言。好蔽过恶。恣行邪行。从快一时之意。返被小人就其好恶取之。则住持之道。安得不危乎(与洪老书○好恶俱去声。过恶之恶入声)。
拙庵晓住持人。当善养士以保法门说。地土丰腴膏美者。必竟能生长好物。主人仁爱慈柔者。必竟能鞠育好士。今之称住持者。多因他没有仁爱大众的念头。讵肯以众人心肠。为自己的心肠耶。唯以自己所好为急务。有好善言。不爱听闻。凡己过恶。极力遮掩。凡是邪行。任意恣行。徒但纵快一时之意。返被小人乘其缝罅。就他所好所恶。任便而取。则住持之道。一定危也。安能长保。而不危乎。可见主法者宜善养士也○罅鰕去声。
拙庵谓野庵曰。丞相紫岩居士言。妙喜先师平生以道德节义勇敢为先。可亲不可疏。可近不可迫。可杀不可辱。居处不淫。饮食不溽。临生死祸患。视之如无。正所谓干将镆鎁。难与争锋。但虞伤阙耳。后如紫岩之言(幻庵记闻○溽音肉)。
淫流荡也。溽恣滋味为溽。溽之言欲也。干将是造剑之匠。镆鎁是干将之妻。楚王命造剑。三年乃成雌雄二剑。干将隐雄献雌。王秘匣中。时有悲声。以问群臣。臣曰。剑有雌雄。此雌忆雄耳。王怒。干将知罪必死。藏剑于柱。嘱妻曰。日出北户。南山有松。松生石上。剑在其中。妻后生子眉间赤。长成问母。父何在。母述前事。剖柱得剑。欲报父仇。而不得。俄有客曰。吾甑山人。能为子报父仇。眉间赤曰。客何所须。客曰。但得子头并剑以进。赤自刎头与客。客得头与剑。进王。王曰大幸。客曰。愿王以油烹此头。三日不烂。客请王视。客以剑挥。王头落鼎中。两头相啮。客恐赤不胜。乃自刎头助之。俄三头俱烂。干将镆鎁。因此得名。比况大慧锋利的意思。虞忧也。阙损也。拙庵谓璇野庵言。人颖锋不可太露说。张丞相紫岩居士。有言。妙喜先师。平生唯以正理调其心。正行修其身。身端而有节。心正而合义。勇猛不屈。果敢力行。以此六法为先。就如那礼儒行言。士有可亲爱。而不可劫夺。可近狎。而不可逼迫。可诛杀。而不可凌辱。居处不淫荡。饮食不滋溽。妙喜之刚毅。亦有同于如此者。故能临生死祸害。交加于前。看之如无所有一样。虽然如是。正所谓干将镆鎁锋利太过。固难与比并争胜。但恐有不测之虞。损伤阙坏焉耳。后果如紫岩居士之所说。其士人德行刚毅。不及大慧者。不可以不谨也。
拙庵曰。野庵住持。通人情之始终。明丛林之大体。尝谓予言。为一方主者。须择有志行衲子。相与毗赞。犹发之有梳。面之有鉴。则利病好丑。不可得而隐矣。如慈明得杨岐。马祖得百丈。以水投水。莫之逆也(幻庵集)。
拙庵晓住持人。要得好人辅助说。野庵住持。善于用人。尽得人情。而有始有终。又能明识丛林大方体裁。尝谓予有云。为一方设化之主。须选择有志力广大。能摄能行诸菩萨行的衲子。相与辅毗赞助。譬如头发得梳。而紊乱可理。面目有镜。而美恶可知一样。则丛林中。杂糅利害。清浊好歹。一一显然。自不可得而隐匿矣。又以正理喻之。就如慈明圆祖之得杨岐会监司。马祖之得百丈海侍者一般。此皆心心相印。空合空。水投水。谁得而违逆之哉。此皆师资得人之实德实效也○糅音柔上声。
拙庵曰。末学肤受。徒贵耳贱目。终莫能究其奥妙。故曰。山不厌高。中有重岩积翠。海不厌深。内有四溟九渊。欲究大道。要在穷其高深。然后可以照烛幽微。应变不穷矣(与觐老书)。
肤浅也。言在皮肤不深也。四溟。即东西南北四海也。渊止水也。水盘旋处为渊。九渊。列子。鲵旋之潘为渊。止水之潘为渊。流水之潘为渊。滥水之潘为渊。沃水之潘为渊。氿水之潘为渊。雍水之潘为渊。汧水之潘为渊。肥水之潘为渊。是为九渊。拙庵晓学人。欲实为生死。必须讨个底蕴说。末世学者。见事浅近。入耳过眼。不肯留心。徒或贵耳贱目。或贵目贱耳。到底不能穷究其极致。故旧有云。山不厌高。愈升而愈高。若厌其高。安知重岩积翠之幽趣水不厌深。愈入而愈深。若厌其深。安知四溟九渊之波澜。欲要极尽无上大道。须是不厌其高深。而敏勉力行。精进不已。一定要到至高至深之处。然后可以照彻幽深洞烛隐微。而应变无穷矣。学者可不尽心乎○鲵音倪。潘音盘。氿音癸。汧音牵。
拙庵谓尤侍郎曰。圣贤之意。含缓而理明。优游而事显。所用之事。不期以速成。而许以持久。不许以必进。而许以庶几。用是推圣贤之意。故能亘万世而持之无过失者。乃尔(幻庵集)。
亘通也。拙庵谓尤延之。圣贤道学贵持久说。得一切智之圣行解相应之贤的意旨。贵含缓舒迟。而道理明白。优游自如。而庶事彰显。凡所运用之事。不仓卒期望。以速成立。而惟许持之久远。不苟且许其必锐进。而惟许其不退差近于道焉。用此以推。广得一切智圣人行解相应贤者意旨。所以能绵亘万世。而持守之。保其身业语业意业。咸无过失者。乃能如斯耳。其他孰许之焉。惟圣贤与圣贤。乃能知之也。
侍郎尤公曰。祖师已前。无住持事。其后应世行道。迫不得已。然居则蓬荜。取蔽风雨。食则粗粝。取充饥馁。辛苦憔悴。有不堪其忧。而王公大人。至有愿见而不可得者。故其所建立。皆磊磊落落。惊天动地。后世不然。高堂广厦。美衣丰食。颐指如意。于是波旬之徒。始洋洋然动其心。趑趄权门。摇尾乞怜。甚者巧取豪夺。如正昼攫金。不复知世间有因果事。妙喜此书。岂特为博山设。其拈尽诸方。自来习气。不遗毫发。如饮仓公上池之水。洞见肝腑。若能信受奉行。安用别求佛法(见灵隐石刻○荜音必。粝音赖。磊雷上声。趑音雌。趄音疽。攫匡入声)。
蓬蓬户也。荜荜门也。织荆为门。俱表俭约。而不奢的意思。馁饥也。憔忧患也。悴忧也。磊落魁礌貌。又如转石自高而下。无所阻碍也。比况有道者行事纵横。自在的意思。颐指言动颐指麾。皆如所欲也。洋洋盛大貌。音义注流荡之貌。宜徉。取彷徉徘徊徙倚。形容小人觊觎之状。似近理。方与下文贯趑趄行不进貌。攫爪持也。仓公长桑君。教扁鹊服上池之水。三七日视。垣墙不隔。又尽见人五脏症结。尽得桑君神圣功巧之道。余详音义。侍郎尤延之。惜佛道之衰。引妙喜书。以诊庸僧之病说。祖师已前。原没有住持之事。其后应化世间。流行此理。迫不奈何。犹未聚众。而闲居独处。则诛茆作户。编荆为门。但取遮障风雨耳。日用饭食。粗而不精。粟仅脱秕。但取填补饥疮耳。辛苦而勤。憔悴而虑。诚有不堪其忧。而国王三公。侯伯大人。有望仰欲愿见。而不可得者。以此之故。或因时建立门庭。摄化众生。皆磊磊无碍。落落不羁。发一言。出一令。行一事。无不惊天动地。暨至于今。全不合古。蓬户荜门。而易为高堂广厦。粗蔬脱粟。而易为丰衣美食。辛苦憔悴。而易为颐指如意。于是俾波旬外道。徘徊徙倚。萌动妄想。起无厌贪心。靠他墙篱。傍人门户。如失家之狗。摇头摆尾。乞其怜惜。不特此也。更有甚焉。设巧以取。恃豪而夺。就如那齐人欲金。而衣冠往市。至于鬻金之所。攫金而去。主捕得。问曰。人皆在此。子何攫人金也。曰。正当攫时。不见有人。此所谓见财无耻。见利忘害。这样人。正同乎此那里。更知有因有果。生王法死地狱之事。以上乃妙喜与博山书言也。用此而观。妙喜此书。岂特为博山长老设。其拈除十方从来积弊习染。不差毫厘。正恰于时者也。譬如饮桑君上池之水。而自己心开意朗。自见肺肝。亦见他人肺肝一般。若信而读。读而诵。诵而受持奉行。即此便是润焦醍醐上味。即此便是刺除膏肓金针也。何用别求佛法哉○肓音荒。
侍郎尤公谓拙庵曰。昔妙喜中兴临济之道。于凋零之秋。而性尚谦虚。未尝驰骋见理。平生不趋权势。不苟利养。尝曰。万事不可佚豫为。不可奢态持。盖有利于时而便于物者。有其过而无其功者。若纵之奢佚。则不济矣。不肖佩服斯言。遂为终身之戒。老师昨者遭遇主上。留宿观堂。实为佛法之幸。切冀不倦悲愿。使进善之途开明。任众之道益大。庶几后生晚辈。不谋近习。各怀远图。岂不为丛林之利济乎(然侍者记闻)。
中兴废而复兴也。佚豫安乐也。奢侈也。态情态。犹言做样子的意思。便宜也。不肖尤公自谓也。侍郎尤公。表妙喜谦德。以励拙庵。莫倦悲愿说。昔妙喜屡承诏命。数迁大刹。中兴临济之道于凋败零落之秋。而其所禀素性。崇淳尚朴。谦下自养。虚心受善。总不仗道驰骋。自负见识道理。一生以来。不趋谒权官势府。不苟求财利奉养。尝言。世间万事。宜勤劳为。不可以安乐为。宜俭节持。不可以奢态持。正有利于今时。而顺便于事物者。不可不知。若是有三业不净之过。而无正勤之功者。放纵奢侈。惟求安逸。必不济矣。不肖佩带服膺此说。念念持守。以为一生之戒。老师昔日。蒙遇圣上殊恩。迟留七宿内观堂。诚为佛祖法门中的福庆。更望诲人不倦。勤施四无量心。广行四弘誓愿。使四众云归。进善之道。宽阔明了而不迷。八方麇集。荷众之心。究竟如空而不隘。庶几乍入后生新戒晚辈。各自舍除习染下劣之心。各自开发大乘久远之志。如此宁不为法门中大利益大舟楫也乎○麇音君。
密庵杰和尚曰。丛林兴衰。在于礼法。学者美恶。在乎俗习。使古之人巢居穴处涧饮木食。行之于今时。则不可也。使今之人丰衣文采饭粱啮肥。行之于古时。亦不可也。安有他哉。习不习故。夫人朝夕见者为常。必谓天下事正宜如此。一旦驱之。就彼去此。非独生疑而不信。将恐亦不从矣。用是观之。人情安于所习。骇其未见。是其常情。又何足怪(与施司谏书)。
密庵名咸杰。应庵华祖嗣也。密庵和尚发明礼法主丛林所习安大众说。丛林之或兴或衰。必竟何因而致。因于礼仪法度之行则兴。不行则衰耳。学者之有美有恶。必竟何因而致。因于风俗习学之良则美。不良则恶耳。设使上古之人。架巢而居。钻穴而处。涧泉而饮。木果而食。行之于而今时节。则可乎。决不可也。设使而今之人。素缣其衣。朱绣其采。膏粱其味。肥腻其口。行之于上古时节。则可乎。亦不可也。安有别样道理哉。在人近习不近习。是这个缘故也。夫人朝也见。夕也见。此乃常理。人人必谓。凡天下事。应当如是。忽一旦强勉驱迫。令他舍此趋彼。不惟生疑惑而不信向。只怕他亦不肯依从矣。用此个道理看来。人之性情。常所习者。自然安之而不疑。素所未见者。瞥然见之而惊异。此该是人一定常情。不足以为怪也○缣音兼。绣音秀。
密庵谓悟首座曰。丛林中惟浙人轻懦少立。子之才器宏大。量度渊容。志尚端确。加以见地稳密。他日未易言。但自韬晦。无露圭角。毁方瓦合。持以中道。勿为势利少枉。即是不出尘劳而作佛事也(与笑庵书)。
懦弱也。韬藏也。晦不明也。韬晦。言当陆沉的意思。密庵勉悟首座。宜韬光晦迹。务守中道说。丛林中惟越人软弱。少能特立。今子有根力之才。助道之器。含宏广大。有溟海之量。虚空之度。渊纳包容。志气高尚。身端行确。加以见明地理。稳实绵密。他时一定成个好人。未易轻言。第宜韬光俭德。晦迹含章。不显所重。毋露所长。毁圆为方。合方为圆。毋偏一边。务合中道。勿妄萌动声势利名。一毫曲求之心。韬即是显。守即是行。穷即是通。何更用出尘劳。而始作得佛事也乎。随寓而安。无不裕如也。
密庵曰。应庵先师尝言。贤不肖相反。不得不择。贤者持道德仁义以立身。不肖者专势利诈佞以用事。贤者得志。必行其所学。不肖者处位。多擅私心。妒贤嫉能。嗜欲苟财。靡所不至。是故得贤则丛林兴。用不肖则废。有一于斯。必不能安静(见岳和尚书○妒都去声)。
嫉妒。害贤曰嫉。害色曰妒。密庵和尚晓岳长老。当具择法眼。识君子小人说。应庵先师尝言。有德君子。无德小人。两相违反。不可不拣。贤智君子。惟常守此遍通之道。济众之德。如慈之仁。当理之义。以成立此身。不肖小人。惟专务此恃仗权势。欺取财利。诡诈其行。便佞其口。以用行己事。贤德君子。若得遂其志向。必行其所守之学。专利于人。不法小人。一处高位。多自擅主一己私心。妒害贤人。嫉忌能士。口贪意邪。身循财利。三毒十恶。无所不为。是故得贤人。则法社自兴。用一愚人。则法社必废。这样小人。讵可令有一于此哉。若其有一扰搅。大众必竟不得安静。何也。众君子成之不足。一小人坏之有余也。
密庵曰。住持有三莫。事繁莫惧。无事莫寻。是非莫辩。住持人达此三事。则不被外物所惑矣(慧侍者记闻)。
莫不可也。密庵和尚谨住持人。要达三莫之理说。住持有三不可。一凡百事冗繁。堆堆叠叠。打屏不开。不可惧他。二凡没得事务。清清净净。恬然自定。不可寻他。三凡是非到来。好好歹歹。一切任之。不可辩他。住持人通达此三不可之事理者。则自然不被外物之所感乱。而我自有一定主宰矣。
密庵曰。衲子履行倾邪。素有不善之迹者。丛林互知。此不足疾。惟众人谓之贤。而内实不肖者。诚可疾也。
密庵晓人当深知险恶小人难得辩识说。衲子寻常行履。不甚端庄正直。原有恶迹之人。广众尽知。此人不足疾憾他。惟是人人都说。他是个好人。而心中险于山川。念念不肖。这样人诚可疾恶也。
密庵谓水庵曰。人有毁辱。当顺受之。讵可轻听声言。妄陈管见。大率便佞有类。邪巧多方。怀险诐者。好逞私心。起猜忌者。偏废公议。盖此辈趋向狭促。所见暗短。固以自异为不群。以沮议为出众。然既知我所用终是。而毁谤固自在彼。久而自明。不须别白。亦不必主我之是。而讦触于人。则庶可以为林下人也。
管见小见也。险诐不平之言也。猜忌疑怨也。沮止也。讦斥人隐恶。攻人阴私。密庵和尚与水庵书。人要以忍辱修德为主说。设人有毁谤辱詈于我者。当顺人之意。而忍受之。不可才触衰风。被他摇撼。而妄陈小见。恐伤法体。大率便佞之人。必有傥类。邪巧之辈。心术多端。胸怀不平者。好逞自己一偏之私心。起生疑怨者。偏废众人公道之议论。盖这样人之所趋向。狭小促隘。其所见处。暗昧短浅。固执己见。与人不同。为出乎其类也。刚愎自用。专沮佥议。为拔乎其萃焉。倘然既知我所运用者。必竟为是。而毁訾谤辱者。本自在彼。是非经久。不辩自明。何须勉强分皂别白。更不必坚强主定自家个是。而攻讦他短。触发人私。但自坚正其体。平等其心。则刀割香涂。不生嗔喜。庶几为林下一人也。
自得辉和尚曰。大凡衲子诚而向正。虽愚亦可用。佞而怀邪。虽智终为害。大率林下人操心不正。虽有才能。而终不可立矣。
自得辉名慧辉。天童正觉嗣也。自得和尚与简堂书。凡用人贵端正说。大凡衲子胸中诚恳。而所趋端正。虽愚鲁钝拙。亦是可用的。若是口头便佞。而心中私邪。虽聪明黠慧。毕竟是作彗的。总而言之。林下人操心。一定要端正。若不端正。纵有才力能干。而到底不可成立矣。
自得曰。大智禅师特创清规。扶救末法比丘不正之弊。由是前贤遵承拳拳奉行。有教化。有条理。有始终。绍兴之末。丛林尚有老成者。能守典刑。不敢斯须而去左右。近年以来。失其宗绪。纲不纲。纪不纪。虽有纲纪。安得而正诸。故曰。举一纲则众目张。弛一机则万事隳。殆乎纲纪不振。丛林不兴。惟古人体本以正末。但忧法度之不严。不忧学者之失所。其所正在于公。今诸方主者。以私混公。以末正本。上者苟利不以道。下者贼利不以义。上下谬乱。宾主混淆。安得衲子向正而丛林之兴乎(隳音灰)。
弛者。弛废不遵礼度也。隳毁也。贼贪也。自得和尚与尤侍郎书。论法门之兴。全在行礼法说。大智和尚特创清规者何。盖谓维持援救末法来比丘等不端正之积弊也。由是前有德业者。遵依承戴。拳拳服膺。佩奉修行。上不失大体。而有教化。下不失乃职。而有条理。在先者如是开张而有始。在后者亦如是依行而有终。宋绍兴末。法社之中。尚犹有老成练达之士。能竞竞业业。持守先圣典刑。不敢顷刻弛废。而舍离左右。近年以来。一时不如一时。一世不如一世。失其纲宗纪绪。主法之纲。全无而不成纲。众理之纪。尽弃而不成纪。纵使再有大智的礼法。乌可得而整敕之。故所以说。主法者能举一纲。则众人之条目。自然施张。若主法者懈弛一机。则事事法法。亦随之而隳颓。宁不危乎。纲纪典刑。颠覆而不振扬也。丛林刹竿。倒地而不兴起也。惟是古人身体力行。正其根本枝末。自然亦随之而端正。但恐法制禁令之不得严厉。不虑后昆晚进之不得其所。其所以正之者在何。在于公平正直。而不私心偏邪。今诸方主法者。全是以私心而废公议。假公事以济私情。颠倒参差。反本覆末。上者苟求利养。违道以干誉。下者阿谀取容。贪利以失义。上骄奢。下侮渎。而谬乱矣。宾嫌疑。主嫉恶。而混淆焉。如此岂得衲子趋向正道。而丛林永久兴盛也乎。予以为必不得也。
自得曰。良玉未剖。瓦石无异。名骥未驰。驽骀相杂。逮其剖而莹之驰而试之。则玉石驽骥分矣。夫衲子之贤德而未用也。混于稠人之中。竟何辩别。要在高明之士。以公论举之。任以职事。验以才能。责以成务。则与庸流迥然不同矣(莹音荣)。
自得和尚与或庵书。当善举贤任能说。无瑕良玉。未曾剖判之时。诚然与瓦石。有何分别。遗风名骥。未曾驰试之时。诚然与驽骀混杂。有何分别。及其石剖而玉莹。马驰而骥识。则玉是玉。石是石。驽是驽。骥是骥。即自分明矣。夫衲子之有贤才有德行。而未发用者。混杂于广众之间。究竟莫能辩别孰好孰歹。贵在高明远见之哲人。以公正议论。而举扬之。专任以当道职事。勘验其才力智能。委责以必成事务。则众机理而万化行。一德孚而明良会。与庸流之类。迥然不同矣。所以瓦石驽骀剖试。而玉骥自现。贤才一举。而庶事必康也○驽骀音奴台。
或庵体和尚。初参此庵元布袋于天台护国。因上堂举庞马选佛颂。至此是选佛场之句。此庵喝之。或庵大悟。有投机颂曰。商量极处见题目。途路穷边入试场。拈起毫端风雨快。遮回不作探花郎。自此匿迹天台。丞相钱公慕其为人。乃以天封招提勉令应世。或庵闻之曰。我不解悬羊头卖狗肉也。即宵遁去。
或庵名□体。护国景元之嗣也。布袋此庵混名也。丞相钱公。名相祖。字象先。问道于或庵也。解会也。遁隐遁也。记或庵体和尚。初参此庵元布袋子天台护国寺之时。因元和尚上堂。举庞居士问马祖。不与万法为侣者。是甚么人。祖云。待汝一口吸尽西江水。即向汝道。士于言下大悟。呈偈云。十方同聚会。个个学无为。此是选佛场。元和尚举至。此意谓。主考已出棘门。已开丹霞。举子胡为不入。乃冲口一喝。如探竿影草。而诱致之。或庵犹如陶家挂壁之梭。长房葛陂之杖。得震得地。即乃变化。升腾而去。不觉。于此喝下大悟。此所谓因风吹火。费力不多也。遂乃呈投机颂曰。商量极处见题目。眼花不少途路穷。边入试场堕坑落。堑拈起毫端风雨。快莫妄想。这回不作探花郎。有主考在。自此投机得法之后。守道义。惜名节。而嘉遁入天台焉。丞相钱象先。心中爱慕。高其为人。乃以天封寺常住。请他出世。化导众生。或庵闻得钱公来请。乃笑曰。我不会做假外面。彰显羊头以欺人。而内案所卖者。实狗肉也。即自巩固其志。不为天封名位所惑。而宵遁去矣。
乾道初。瞎堂住国清。因见或庵赞圆通像曰。不依本分。恼乱众生。瞻之仰之。有眼如盲。长安风月贯今昔。那个男儿摸壁行。瞎堂惊喜曰。不谓此庵有此儿。即遍索之。遂得于江心。固于稠人中。请充第一座(天台野录)。
乾道。宋孝宗年号。瞎堂灵隐住持。名慧远。圆悟勤祖嗣也。记乾道初瞎堂住国清寺之时。因见或庵赞观音菩萨画像云。不依本分。大巧若拙也。恼乱众生。大仁不仁也。瞻之仰之。注望而心慕也。有眼如盲。圆通之像。或男或女。或威或慈。瞻仰之者。虽然有眼觑之。恐有所不及。宁不如盲耶。长安帝都。遐迩归赴。风景月色。贯古通今。尽世黠慧者。只知以此为乐地耳。是那一个男子汉大丈夫。肯向这壁头上。扪摸行持。若肯向此扪摸行持管取。与圆通大士。同一眼见。同一耳闻去在。瞎堂一见此赞。且惊且喜曰。不意此庵有此好克肖之子耶。即遍寻求之。遂得于焦山。就于广众中。请充补人天首座。以为后昆眼目焉。
或庵乾道初。翩然访瞎堂于虎丘。姑苏道俗。闻其高风。即诣郡举请住城中觉报。或庵闻之曰。此庵先师嘱我。他日逢老寿止。今若合符契矣。遂欣然应命。盖觉报旧名。老寿庵也(虎丘记闻)。
记或庵。乾道之初。访候瞎堂远和尚于虎丘。姑苏缁而道人。素而士庶。闻或庵高操之风。即诣通郡守。迎请住持。城中觉报寺。或庵闻之喜曰。此庵先师。嘱我他时。异日时节到来。逢老寿止。今日之请。正与先师之嘱。若竹符相契合矣。遂欣欣然。而临应苏城郡守。并缁素等人之命。盖觉报寺。当时原名。老寿庵也。至人谶嘱。不爽如是。
或庵入院后。施主请小参曰。道常然而不渝。事有弊而必变。昔江西南岳诸祖。若稽古为训。考其当否。持以中道。务合人心。以悟为则。所以素风凌然。逮今未泯。若约衲僧门下。言前荐得。屈我宗风。句下分明。沉埋佛祖。虽然如是。行到水穷处。坐看云起时。由是缁素。喜所未闻。归者如市(语录异此)。
记或庵入老寿院后。士夫请小参曰。圣贤之道。绵亘十方。而不易贯通三世。而不改世间之事。士趋于名而必求。民趋于利而必贪。以此弊故。而圣贤之道变也。昔江西马祖南岳石头诸祖。惟稽考往古。而成训诫。验其可否。以定纲宗。持守中道。不偏不倚。直指人心。只教自悟。所以淳素之风凛然。犹在从古至今。绵绵未泯。至于衲僧门下。未开口之先。荐得此理。犹为屈辱我的宗风。言句之下。了了分明。早已无端。沦没佛祖。虽尔人人本具。各各现成也。必竟要真践实履。行到那水也穷山也尽之处。全身放下。两眼大开。看看。风从何来。云从何起。一定有个来由也。因此之故。缁流庆悦。士庶腾欢。喜闻希有。四众来归。就如闹市一样。
或庵既领住持。士庶翕然来归。衲子传至虎丘。瞎堂曰。遮个山蛮杜拗子。故拍盲禅。治你那一队野狐精。或庵闻之。以偈答曰。山蛮杜拗得能憎。领众匡徒似不曾。越格倒拈苕帚柄。拍盲禅治野狐僧。瞎堂笑而已(记闻○拗于教切)。
翕聚也。杜拗。不依轨辙。曰杜不顺人情。曰拗。拍拊也。言自不能行拊人肩而行也。队群也。匡正也。记或庵既领老寿住持。士庶竞进。翕然而来。归依者众。有人传说。到虎丘。瞎堂闻得。乃喜而戏言曰。这个山蛮杜拗子。不通人情。不晓礼法。恁他放拍盲禅。只好治你们一伙野狐精耳。济得甚事这样说话。教做格外之谈。全不在言句上。虽曰戏谑。其实乃称赞羡美他的好处。或庵闻之。以偈答于虎丘曰。山蛮杜拗得能憎。有人嫌在。领众匡徒。似不曾圭角。已露越格。倒拈苕帚柄放下。着拍盲禅。治野狐僧。师子吼时。芳草绿。瞎堂笑而已。象王行处。落花红。季而拖藁至此。问傍僧云。且道判着判不着。傍僧乃笑。师云。真师子儿。善能哮吼。
或庵谓侍郎曾公逮曰。学道之要。如衡石之定物。持其平而已。偏重可乎。推前近后。其偏一也。明此可学道矣(见曾公书)。
或庵谓侍郎曾公。逮学道要持平说。造诣此道之极要。譬如天平衡石之较一切物轻重一般。惟是持其平准而已。偏于重的一边。可乎。不惟轻。不得较。就是重。亦不得而较之也。偏于轻也是一样。前也不可。后也不可。其偏也是一样。明此持平之理者。可以为真正学道之人矣。
或庵曰。道德乃丛林之本。衲子乃道德之本。住持人弃厌衲子。是忘道德也。道德既忘。将何以修教化。整丛林。诱来学。古人体本以正末。忧道德之不行。不忧丛林之失所。故曰。丛林保于衲子。衲子保于道德。住持无道德。则丛林废矣。
或庵与简堂书。见王法人当知丛林根本说。空无作无相之道。布施爱语利同之德。乃丛林之根本。英人哲士。又乃道德之根本。主法人若厌弃。英哲之士。则是忘失三脱四摄之德道也。三脱四摄之道德既是忘失。将甚么去。兴扬法道。利度众生。整顿丛林。诱引后辈。古人惟是体认根本。以正枝末。只忧虑的。是三脱道四摄德之不行。不忧虑丛林之得所不得所。故所以说丛林保护衲子。衲子保护道德。两相保也。主法人讵可无三脱四摄之道德耶。无则丛林必废无疑矣。
或庵曰。夫为善知识。要在知贤。不在自贤。故伤贤者愚。蔽贤者暗。嫉贤者短。得一身之荣。不如得一世之名。得一世之名。不如得一贤衲子。使后学有师。丛林有主也(与圆极书)。
或庵晓为知识者。贵得贤人说。夫传道之人。先要认得有德好人。为第一义。不在只图自家个好也。故所以说。伤贤的人。教做愚憃之人。蔽贤人的人。教做暗昧之人。嫉贤人之人。教做短浅之人。倘得一身之荣显。不及得一生之美名。更美也。得一生之美名。又不如得一明心见性有道有德的贤衲子。更为嘉美也何也。使后来学者。有真师承。丛林有真主法也。故善知识贵得贤矣。
或庵迁焦山之三载。寔淳熙六年八月四日也。先示微恙。即手书并砚一只。别郡守侍郎曾公。逮至中夜化去。公以偈悼之曰。翩翩只履逐西风。一物浑无布袋中。留下陶泓将底用。老夫无笔判虚空(行状○泓胡盲切)。
悼哀伤也。陶泓砚名也。底何也。记或庵再迁焦山。几三载。正是宋淳熙六年八月朔四日也。将入灭。预示微疾。即亲手作书并砚。使人通书。辞润州曾公。逮侍郎至。子夜告众。跏趺而逝。及次早曾公至见。已化去。乃作偈伤悼之曰。翩翩只履逐西风。比况如同达磨。只履翩翩西逝一般也。一物浑无布袋中。直言焦山脱谢干尽。皮袋子中。了无一物也。留下陶泓将底用。言焦山临行。遗留此砚与我。将作何用也。老夫无笔判虚空。此曾公自谓。我老夫无笔。空拳赤手。焦山末后。光明盖天盖地。如同虚空一般。不可思议。诚难判断也。季而谓或庵。始从此庵。喝下悟入。隐迹天台。钱象先勉应天封。宵夜遁去。瞎堂得之江心。应缘符于老寿。领众拈苕帚只砚。别曾公。诚哉越格衲僧。可谓头正尾正也。
瞎堂远和尚谓或庵曰。人之才器。自有大小。诚不可教。故楮小者不可怀大。绠短者不可汲深。鸱鸺夜撮蚤察秋毫。昼出瞋目之不见丘山。盖分定也。昔静南堂传东山之道。颖悟幽奥。深切着明。逮应世住持。所至不振。圆悟先师归蜀。同范和尚。访之大随。见静率略。凡百弛废。先师终不问。回至中略。范曰。静与公为同参道友。无一言启迪之何也。先师曰。应世临众。要在法令为先。法令之行。在其智能。能与不能。以其素分。岂可教也。范颔之(虎丘记闻○鸱音笞。鸺音休。撮窜入声)。
楮谷木也。皮可纸绠井绳也。楮小绠短。言才小器浅的意思。鸱鸺怪鸟也昼无所见。夜出嘬蚊。言见小的意思。静南堂名元静。东山演祖嗣也。颖锥铓也。颖悟。言脱颖而出的意思。记瞎堂远和尚谓。或庵应世才器。要远大。更又要以法令为先说。人之才力器量。本自也有大的。也有小的。诚不可教诫者。故楮纸之小者。岂可怀裹大物。绳索之短者。怎能汲得深泉。鸱鸺怪鸟。夜能嘬取蚊蚤。明察秋毫之末。至于日出白昼。大瞋两目。而不见眼前丘山。此非不可教之素分而何。拘理如是也。昔南堂元静。见东山演祖。会尽古今公案。脱悟超迈。洞达幽奥。精深切当。彰着明了。祖印之曰。诸方关楗无逃。子掌握矣。及其出现世间。所到不能振起。圆悟先师。自南还归成都。同范和尚。相访于大随山中。见静草率忽略。凡丛林规矩。尽该弛废。先师知其才器如此。究竟不吐一言。回至中途。范问先师云。静与公。为同门契分。共师五祖之道。故相友于者。怎不吐露一言。启发谨迪之。何也。先师答范和尚曰。夫出世利生。以临广众。贵在以法度禁令为先务。法令所施。又要以智慧为前矛。才能为殿后。智先能后。所以成始而成终也。今静能终不能终。是其他之素性分定使然。他非不知。乃不能行也。我安得而教之哉。范会其不启迪之故。乃默而识之○嘬钗去声。
瞎堂曰。学道之士。要先正其心。然后可以正己正物。其心既正。则万物定矣。未闻心治而身乱者。佛祖之教。由内及外。自近至远。声色惑于外。四肢之疾也。妄情发于内。心腹之疾也。未见心正而不能治物。身正而不能化人。盖一心为根本。万物为枝叶。根本壮实。枝叶荣茂。根本枯悴。枝叶夭折。善学道者。先治内以敌外。不贪外以害内。故导物要在清心。正人固先正己。心正己立。而万物不从化者。未之有也。
瞠堂与颜侍郎书。学道贵正心正身说。专务此理的人。先要洗涤自己之心。令无一毫染污。然后可以正己。而正乎人。自己心正不妄。与自己身正不偏。则事事法法。咸安定而不乱矣。未闻心理。而身不治者。诸佛诸祖之教法。先由内一心。而后外及一身。自目前咫尺。而以达于千里。六尘声色利养。惑乱于外。此乃四肢之外疾也。三毒妄想情虑。陡发于内。此乃心腹之内疾也。未见有心不邪曲。而百物不治。身体端庄。而人不来归化者。盖一心为人主宰。犹木之有根荄本干。众物为枝枝叶叶一样。根荄本干既然壮实。则枝枝叶叶自然荣茂盛美。若是根荄枯干。本干憔悴。枝枝叶叶一定凋伤败落。善能专务此理的人。全是先修治一心妄想。以抵敌六尘声色。不贪爱六尘。以戕害一心。所以利物指迷。贵在清净一心。规正于人本。先规正自己。心既端正。而万人一心已既成立。而百物条理。有不从其教化者耶。断断乎未之有也。
简堂机和尚。住番阳管山。仅二十载。羹藜饭黍。若绝意于荣达。尝下山闻路旁哀泣声。简堂恻然。逮询之。一家寒疾。仅亡两口。贫无敛具。特就市贷棺葬之。乡人感叹不已。侍郎李公谓士大夫曰。吾乡机老有道衲子也。加以慈惠及物。管山安能久处乎。会枢密汪宣抚诸路。达于九江郡守林公。虚圆通法席迎之。简堂闻命乃曰。吾道之行矣。即欣然曳杖而来。登座说法曰。圆通不开生药铺。单单只卖死猫头。不知那个无思算。吃着通身冷汗流。缁素惊异。法席因兹大振。
简堂名行机。护国景元之嗣也。番阳饶州鄱阳县也。管山地名。藜落藜也。小可食。大可杖。敛具指棺椁说。贷赊借也。枢密都察院也。宣抚巡按也。死猫头公案也。僧问曹山。世间何物最贵。山云。死猫头最贵。记简堂和尚。在鄱阳管山之时。且廿年之久。羹用藜藿。饭用黍粟。似若绝念于世间。不求通达于当路。曾下山。闻得路旁人家。有哀泣之声。简堂慈心三昧。忽然现前。乃躬蹑怜。而问之。答言。时因寒病。且死两人。家中窘极。无收敛之棺。具堂乃就市。贷借棺具。埋葬之。彼一乡之人。无不感服。称赞不止。侍郎李春年遍告诸未仕之士。及已仕大夫。而言之曰。吾乡机和尚。诚然有道的衲子也。加以有恻隐之慈。周急之惠。以及于人。管山狭小。讵可长久稽迟。以处此乎。暨宋南渡。后值明远汪察院宣通诸郡道路。达之于九江府。郡守林公叔达。遂虚圆通禅院。以迎请之出世。简堂闻请乃曰。吾道之行矣。自知时至。即欣然不辞而来。当入院日。缁素士夫。请登座说法。曰圆通不开生药铺。不以小乘法。济度于众生也。单单只卖死猫头。惟此一事实。余二则非真也。不知那个无思算。惟身语意业。无过失者。始能悬崖撒手。自肯承当也。吃着通身冷汗流。绝后再苏。欺君不得也。缁而衲僧。素而士庶。闻者莫不惊奇。叹异法化。因兹而大振起之焉。韬光蓄德。时至理彰。是这等样。后学之则也。
简堂曰。古者修身治心。则与人共其道。兴事立业。则与人共其功。道成功着。则与人共其名。所以道无不明。功无不成。名无不荣。今人则不然。专己之道。惟恐人之胜于己。又不能从善务义。以自广也。专己之功。不欲他人有之。又不能任贤与能。以自大也。专己之名。不与他人共之。又不能谦光导物。以自达也。是故道不免于蔽。功不免于损。名不免于辱。此古今学者之大分也。
简堂晓学者。当识大体公分说。古之学者。裁制其身。调伏其心。己既晓了。则与人说。公共其道。而不自私焉。事既兴隆。业已树立。非我独办。则必众力。公共其功。而不自居焉。道既成就。功亦彰着。既有此誉。则必让人。公共其名。而不自处焉。是故道不独明。而无一人不明。功不独成。而无一人不成。名不独荣。而无一人不荣。今之学者。则不然。纵使学道专务自利。不肯利人。惟怕人知胜过于己。又不肯虚心受善。扣长励短。务合时宜。以自广阔也。设使立功。专务掩人。以为己有。不喜他人半点有之又不能卑心下贤。任能赞佑。温厚和平。以自宽大也。设使名遂。专务自显。不与人共。见人有誉。反不欢喜。又不能谦恭蓄德。和光同尘。导引愚迷。以自通达也。所以道本求明。而反自蔽功。本求成而反自损名。本求荣而反自辱此。两者乃古乃今学者。不易之大体公分也。
简堂曰。学道犹如种树。方荣而伐之。可以给樵薪。将盛而伐之。可以作榱桷。稍壮而伐之。可以充楹枋。老大而伐之。可以为梁栋。得非取功远而其利大乎。所以古之人。惟其道固大而不狭。其志远奥而不近。其言崇高而不卑。虽适时龃龉。穷于饥寒。殆亡丘壑。以其遗风余烈。亘百千年。后人犹以为法而传之。乡使狭道苟容。迩志求合。卑言事势。其利止荣于一身。安有余泽。溥及于后世哉(榱音催。桷音觉。龃。音阻。龉音语)。
榱桷。周曰榱。齐曰桷。即椽也。楹柱也。枋枅枋也。梁栋。屋脊柱曰栋。负栋者梁。龃龉齿一前一却。龃龉不相值也。比坎坷之意。溥广也。简堂与李侍郎书。言学道贵深蓄厚养说。学道工夫。譬如莳种树木。才正荣长。而砍伐之。但可以供给樵薪。备炊㸑之用。将茂盛而斫伐之。亦可以作造榱桷。备盖苫之用。稍壮固而斫伐之。又可以充具楹枋。备装修之用。至于老大而斫伐之。更可以堪为梁栋。备殿阁之用学。道工夫正类乎。此岂不是取功力久远。而其利益。倍大乎是这个缘。故古之人。其于当然之理也。又坚固又广大。而不窄狭其心之所之也。又永远又深奥。而不浅近其出示言词也。又崇重。又孤高。而不卑小。虽所遭时势坎。坷窘于冻馁危殆。死于山林丘壑。以其遗留道风。余饶芳烈。亘古亘今。递百千年。后来之人。犹以为矜式。而流传之乡。使古人窄狭其道。苟且取容。浅近其志。阿谀求合。卑小其言。趋权事势。其利益只荣耀于一身。或恐不足安有广大恩泽。普遍及干千万世之后哉。所以道贵蓄养也。
简堂淳熙五年四月。自天台景星岩。再赴隐静。给事吴公佚老于休休堂。和渊明诗十三篇送行。其一曰。我自归林下。已与世相疏。赖有善知识。时能过我庐。伴我说道话。爱我读佛书。既为岩上去。我亦为膏车。便欲展我钵。随师同饭蔬。脱此尘俗累。长与岩石居。此岩固高矣。卓出山海图。若比吾师高。此岩还不如。
记简堂和尚。宋淳熙五年四月。自天台山景星岩。再赴隐静寺之请。时芾公吴给事致仕。逸老于休休堂。赓和五柳先生陶渊明诗。一十三首。以与简堂和尚送行。其一曰。我从致仕来。休归山林下。已与世间事。利禄相疏远。今幸简师时时而来。过我草庐。不我遐弃。或时同我说道中之话。更又喜我读释家之书。有时师归岩上。我亦备办膏车油盐茶米。我展我钵。虽与师不同。所食蔬餐。与师不异。到此明知。尘劳俗事。尽谢而无系累。但愿恒久居此岩石间耳。此岩原本高妙。迥然拔出地舆河图之上。若将比我简师道德的高妙处。此岩还不及他也○芾音费。
我生山窟里。四面是孱颜。有岩号景星。欲到知几年。今始信奇绝。一览小众山。更得师为主。二妙未易言。
孱颜山高貌。二言。我生长老山阿窟之中。东南西北俱是孱颜。高山中有一岩。名曰景星。欲到之心。已多年矣。今日到来。方见此岩奇绝之极。垂眸远眺。群山俱下也。更得简师。为此山之主人。山妙人妙。岂易以言尽之哉○孱音潺。
我家湖山上。触目是林丘。若比兹山秀。培塿固难俦。云山千里见。泉石四时流。我今才一到。已胜五湖游。
丘阜也。培塿小阜也。俦侣也。三言。我家宅构居湖山之上。眼到之处。尽是林木丘山。设比此山秀丽。我那培塿小阜。本难侣并耳。此山白云千里外见。何其高也。此岩清泉四时不断。何其远焉。昔日五湖游览。将谓无及。孰知今一乍到。早已超胜多矣。
我年七十五。木末挂残阳。纵使身未逝。亦能岂久长。尚冀林间住。与师共末光。孤云俄暂出。远近骇苍黄。
苍黄匆遽貌。四言。我之年已七十五矣。如近木梢之余光。将入于地。设使身形未死。亦断不能久远留存。尤冀望林间住者何。欲与师共乐晚年耳。师之此行。如孤云野鹤。聊暂出入。遐迩士庶。惊其未见。必定苍黄窘急也。
爱山端有素。拘俗亦可怜。昨守当涂郡。不识隐静山。羡师来又去。愧我复何言。尚期无久住。归送我残年。
拘执也。五言。喜爱山岩。本乎情素。执拘俗染。诚可矜怜。昔日营营宦海。安知今日隐静山中之高妙哉。犹所羡美者。师飘然而来。又飘然而去。愧我无言可赆。只望无久住于彼。速速来归。送我死耳。
师心如死灰。形亦如稿木。胡为衲子归。似响答空谷。顾我尘垢身。正待醍醐浴。更愿张佛灯。为我代明烛。
六言。以我推师之心。心无其心。如死灰一样。更观其形。形无其形。如枯木一般。以何缘故。为衲子之所趣归。因他胸中。空豁豁地。犹响应空谷耳。顾我尘劳垢秽之身。正待师之醍醐。以为我沐浴。见不出色之眼。更愿张佛之慧灯。以为我作智烛也。
扶疏岩上树。入夏总成阴。几年荆棘地。一旦成丛林。我方与衲子。共听海潮音。人生多聚散。离别忽惊心。
扶疏枝叶茂盛也。七言。岩林密茂。到夏月来。总成一片清凉。棘刺荆榛。入能仁手。尽化为选佛场地。当斯时也。我方出岫。与诸禅人。共听海上潮汐之音。不忆忽来隐静之请。我自嗟人生聚散。虽是常理。而喜相逢。怕离别之情。不由人。不忽地惊心也。
我与师来往。岁月虽未长。相看成二老。风流亦异常。师晏坐岩上。我方为聚粮。倘师能早归。此乐犹未央。
央尽也。八言。我与师乍相往来。时节虽未久长。两眼相觑。固实两个老人。而彼此风流。诚亦不同乎常辈。师晏坐岩上。善说般若也。我方为聚粮。食轮先转焉。倘师此去。诚能早归。此等乐景。犹未尽也。
纷纷学禅者。腰包竞奔走。才能说葛藤。痴意便自负。求其道德尊。如师盖希有。愿传上乘人。永光临济后。
九言。四方纷纷纭纭学禅之辈。腰包顶笠。往来奔走。口头上学得些少葛藤意地下。便人我自负求道全德备。如简师一般者。盖希有矣。惟愿师之道。传于大乘根器之人。俾使永远不绝。以光显临济之道于后世焉○负上声。
吾邑多缁徒。浩浩若云海。大机久已亡。赖有小机在。仍更与一岑。绝全两无悔。堂堂二老禅。海内共期待。
大机号重机。名明真。玄沙师备之嗣也。小机即简堂行机。一岑即圆极岑也。堂堂盛也。十言。乡邑中染衣之辈甚多。漫漫浩浩。如云如海。天宁大机。虽久已亡。赖有小机。而今现在。况复又有岑公。乃是纯一全德之人。并无过悔者。二老道风。堂堂大盛。四海之内。共相期望焉。非泛泛者比矣。
古无住持事。但只传法旨。有能悟色空。便可超生死。庸僧昧本来。岂识西归履。买帖坐禅床。佛法将何恃。
庸僧。即寻常粥饭之流也。西归履。达磨御葬熊耳。魏武帝使宋云西域。回。遇师葱岭。手携只履。云问何往。师云。西天去。云归告帝。帝令起圹。唯空棺只履在耳。十一言。上古原来。无住持之事。惟只传受佛法宗旨。若果有能实悟色空之理者。便可以超越生死也。庸僧暗昧自己本有之道。岂识初祖遗留之履哉。时衰道丧。法出奸生。买帖坐禅。佛法至此替之极矣。将何恃赖乎。
僧中有高僧。士亦有高士。我虽不为高。心粗能知止。师是个中人。特患不为尔。何幸我与师。俱是邻家子。
粗略也。十二言。佛法僧中实在也。有高僧。吾儒士中实在也。有高士。我虽不是高士。我心大略。也能知止。何况师乎。师是道中有德完人。佛也不爱做在。特患不屈尊就卑。舍珍着垢耳。我不审何修。而有斯庆。我与师。生同邻。隐同山。道同乐也。
师本穷和尚。我亦穷秀才。忍穷心已彻。老肯不归来。今师虽暂别。泉石莫相猜。应缘聊复我。师岂有心哉。
猜疑也。忌也。复往来行故道也。后我字误。疑是尔字。十三言。师能固守斯穷。是个穷和尚。我亦固守斯穷。是个穷秀才。甘穷之心。彼此已彻。师老我老。宁不归欤。今师与我。虽暂分别。流泉止石。本无疑猜。此个应缘。不过聊且往来焉尔。师岂是有心要。如此也哉。理学名儒。道德高僧。于此可见。
给事吴公谓简堂曰。古人灰心泯智于千岩万壑之间。涧饮木食。若绝意于功名。而一旦奉紫泥之诏。韬光匿迹于负舂贱役之下。初无念于荣达。而卒当传灯之列。故得之于无心。则其道大。其德宏。计之于有求。则其名卑。其志狭。惟师度量凝远。继钟古人。乃能栖迟于管山。一十七年。遂成丛林良器。今之衲子。内无所守。外逐纷华。小远谋。无大体。故不能扶助宗教。所以不逮师。远矣(高侍者记闻)。
紫黑赤色。紫泥即印诏书。赤土也。卒终也。给事吴公赞美简堂。能深蓄厚养。致使誉播天涯说。上古隐士。死灰其心。泯灭其智。深入于千岩万壑之中。渴饮岩泉。饥餐木果。何尝有意于功名利禄哉。而一旦之间。不意而得奉天子紫泥之诏命。丛林哲人。韬藏其光。隐匿其迹。陆沉于负舂贱役之下。曷常有念于荣名达道。而卒尔言下投机。承当传灯之列。咸皆得之无心。故其证道光大。德行宏远。设使计之。于有愿求之心而得。则其名卑而不高。其志狭而不广。惟师智度渊深。才量豁达。凝神镇静。远识无方。庶克继续慧命。踵袭古人。乃得栖息迟留于鄱阳管山。一十七年之久。甘守节操。遂成法门柱石。今之禅人。观其内无实德。而不操修。外无涵养。而竞名利。宗社远谋而不图。教门大体而不习。所以不能继持大法。不及简堂师。远矣。
简堂曰。夫人常情。罕能无惑。大抵蔽于所信。阻于所疑。忽于所轻。溺于所爱。信既偏。则听言不考其实。遂有过当之言。疑既甚。则虽实而不听其言。遂有失实之听。轻其人。则遗其可重之事。爱其事。则存其可弃之人。斯皆苟纵私怀。不稽道理。遂忘佛祖之道。失丛林之心。故常情之所轻。乃圣贤之所重。古德云。谋远者先验其近。务大者必谨于微。将在博采而审用其中。固不在慕高而好异也。
简堂与吴给事书。兼示人知所重。而莫为情所惑说。夫人日用寻常触境动情。少有不被其所惑者。大凡被惑有四。一或闻言入耳不审。障于所信。二或见事欲为不为。滞于所疑。三或于人情存我慢。略于所轻。四或于物极意营求。醉于所爱。设我耳中。听信既不端正。则听言必意不稽考其理之实与不实。遂有过不及之言。其惑一也。设我心中。猜疑彼人太甚。则虽彼人所说极当理。也是不肯听他的。因此有失实之听。其惑二也。设我轻忽彼人。则有可尊之事。亦必遗弃。而不见用。其惑三也。设我爱好其事。则有可当弃之人。亦必存留。而反用之。其惑四也。此四者皆苟且放纵私情鄙怀。不考公正义理。遂遗忘佛祖之大道。乖违大众心肠。所以谓寻常人情之所轻略者。乃是古圣先贤之所崇重。古德有云。欲图谋熟计于远者。先勘验其近小之作。欲专务用力于大者。必谨慎于隐微之时。且在博采广览。而审谛运用于中。本不在舍近取远而慕高。厌常悦怪而好异也。
简堂清明坦夷。慈惠及物。衲子稍有诖误。蔽护保惜。以成其德。尝言。人谁无过。在改之为美。住鄱阳管山日。适值隆冬雨雪连作。饘粥不继。师如不闻见。故有颂曰。地炉无火客囊空。雪似杨花落岁穷。衲被蒙头烧榾柮。不知身在寂寥中。平生以道自适。不急于荣名。赴庐山圆通请日。拄杖草屦而已。见者色庄意解。九江郡守林公叔达目之曰。此佛法中津梁也。由是名重四方。其去就真得前辈体格。殁之日。虽走使致力。为之涕下(诖音卦。饘音旃。榾音骨。柮敦入声)。
诖误差谬的意思。饘厚粥也。榾柮短木寓意也。犹言三昧真火的意思。自适自得也。记简堂四仪清净。明白胸襟。坦荡平夷。仁慈恩惠。及于一切衲僧之中。稍有差谬过失。隐蔽存护。保全矜惜。以培其德业。尝言人人咸有过失。在肯改过。就是好人。住饶鄱管山之日。时当季冬。雨之与雪连绵继作。厚粥也不能相接。况得饭食乎。师恰似不闻见一般。故有偈云。地炉无火客囊空。饥可知也。雪似杨花落岁穷。寒莫胜焉。衲被幪头烧榾柮。吾人以三昧性天为乐也。不知身在寂寥中。饥寒到此。浑忘无有。一生以来。惟以此理自调畅。不苟求荣显声名。及赴庐山圆通寺请之时。单瓢只杖草鞋而已。别无他物见之者。无不睹容意销。浔阳太守林公叔达。见而叹美之曰。此人乃佛法中之津筏桥梁也。因此之故。名重诸方。其行止去就。诚得古人体裁格式。入寂之日。虽寻常走作小厮之辈。无不为之痛哭流涕也。盖其德感人如此。
侍郎张公孝祥致书。谓枫桥演长老曰。从上诸祖。无住持事。开门受徒。迫不得已。像法衰替。乃至有实封投状买院之说。如乡来枫桥。纷纷皆是物也。公之出处。人具知之。啐啄同时。元不着力。有缘即住。缘尽便行。若稗贩之辈。欲要此地造地狱业。不若两手分付为佳耳(寒山寺石刻)。
枫桥苏州寒山寺前枫桥也。纷纷乱也。啐呼声也。啄食物也。言母鸡得食鸣。群众子皆至而食之。一呼百喏之意也。稗宜裨。附也。即楞严经云。裨贩如来也。言裨附我教法中。以佛法贪贩利养也。侍郎孝祥张公。致书谓枫桥演长老。当识时务知去就说。从上诸祖师。原无住持事。或开创山门。受纳徒众。是迫于不得已。像法之时。衰替之极。乃至有求名。结托当道有力宰官。转本以求实封赐额者。有求利投托士夫商贾。申窘情状。伪卖伪买。以罔钱帛者之说。这一乡来。枫桥寺中。纷纷纭纭。角㭰不已。皆是此等辈也。公之或出或处。领众行道。人咸知之。如鸡唤雏。母啐子啄。一呼百应。元不着力。到处皆然。岂靠此耶。有缘即住。无缘即撒手便行。若这等裨贩如来之流。要枫桥造地狱业。公不若恒顺众生两手分付。实为佳美矣。
慈受深和尚谓径山讷和尚曰。二三十年来。禅门萧索。殆不堪看。诸方长老奔南走北。不知其数。分烟散众。满目皆是。惟师兄神情不动。坐享安逸。岂可与碌碌者。同日而语也。钦叹钦叹。此段因缘。自非道充德实。行解相应。岂多得也。更冀勉力。诱引后昆。使曹源涸而复涨。觉树凋而再春。实区区下怀之望(笔帖)。
慈受名怀深。径山妙空名智讷。俱长芦崇信之嗣也。索音色。宜瑟萧瑟。阴令促急风疾暴也。楚辞萧瑟兮草木摇落。比况法门衰替。亦如此也。殆将也。碌碌者。指庸流说。钦恭叹美也。涸水干也。区区卑小貌。谦下的意思。慈受深和尚。赞美径山讷和尚。神情镇静。有实德说。近世来禅道法门。渐渐凋伤。殆不堪闻见矣。四方的长老。自西自东。自南自北。如稻麻竹苇。分枝列派。遍地皆是。惟我径山师兄。神凝情定而不动。坐享安逸而不迁。讵可与诸方碌碌庸辈。同日而语也耶。敬服敬服。此段因缘。倘不是见谛真实。操修缜密。行合解。解合行。行解相应。宁能多得也。更所冀望者。敏勉力行。提持后进。使曹溪渊源。既干而复漫涨。菩提觉树。既谢而再春荣。实区区愚下心怀之所希望也。此乃称扬赞美同门之实德矣。
灵芝照和尚曰。谗与谤同邪异邪。曰谗必假谤而成。盖有谤而不谗者。未见谗而不谤者也。夫谗之生也。其始因于憎嫉。而终成于轻信。为之者。謟佞小人也。古之人有输忠以辅君者。尽孝以事亲者。抱义以结友者。虽君臣之相得。父子之相爱。朋友之相亲。一日为人所谗。则反目攘臂。摈逐离间。至于相视如寇仇。虽在古圣贤。所不能免也。然有初不能辩。久而后明者。有生而不能辩。死而后明者。有至死不能辩。终古不能明者。不可胜数矣。
灵芝湛然和尚。名圆照。示人以忍谗息谤说。且自问之曰。谗憎并诽谤。是一样。是两样。又自答之曰。大率谗憎。必借诽谤而始成。盖或一味憎恶疑谤于心。而不出口谗说者有之。至于口上既谗说。而心中不憎谤者。未之有也。夫谗从何起。其初因于憎恶嫉忌。而卒成乎轻听。如此等人。乃謟媚便佞之人也。不特今也。上古之人也。有为人臣者。捐躯赴死。而忠君转国者也。有为人子者。委曲承顺。而奉养双亲者也。有处朋交友者。直谅多闻。而结固信义者。虽君臣际会。而无投窜。父子亲爱。而无奔违。朋友亲顺。而不疏戚。忽一旦之间。为小人所诽谗。则父子生瞋反目。弟兄斗诤攘臂。君臣直抗摈逐。永远离间。直至于君臣父子朋友相看。就如寇害冤仇一般。虽在上古圣人贤士。皆所不能免此小人之诽谗也。然或打头不得分辩。久久清白者有之。又或在生之日不能分辩。到死后而始清白者有之。又或至死后亦不能分辩。究竟到底亘古亘今。不得清白者有之。不可胜任以数日之量穷之矣。岂特今也耶。
子游曰。事君数斯辱矣。朋友数斯疏矣。此所以戒人远谗也。呜呼。谗与谤不可不察也。且经史载之不为不明。学者览之。莫不知其非。往往身自陷于谗口。噎郁至死。不能自明者。是必怒受谗者之不察。为谗者之謟佞也。至有群小至其前。复谗于它人。则又听之以为然。是可谓聪明乎。盖善为谗者。巧便斗构。迎合蒙蔽。使其瞢然如为鬼所魅。至有终身不能察者。
子游姓言。名偃。孔子弟子。数频也。斯犹言所以的意思。辱对荣言。疏对亲说。噎哽于喉。郁结于心。斗构是斗诤构怨。呜呼叹辞。第二节承上忠君信友来。言谗谤之害匪细。能令忠信者。亦见摈逐离间于君友的意思。鲁论篇中。子游有言。承事国君。谏诤不可频数。若其多次。一旦为小人所谗。谗则易入。所以有摈逐之祸。求荣而反辱矣。交处朋友。谏诤亦不可频数。若其多次。一旦为小人所谗。谗亦易入。所以有离间之情。求亲而反疏矣。此个说话。正所以戒人远去谗言也。芝和尚又复叹之曰。呜呼。此谗谤两桩。不可不深察之也。且五经诸史注载。未尝不明白。学人览之。则谤诽之非。未尝不知。每每失身。自陷于谗人之口。哽于喉。结于心。至于必死田地。究竟不得自诉清白者何。是乃恚受谗谤小人。不肯详察。为谗谤小人者。謟佞使然也。更至有众小人。复加谗于他人。则其轻听愈笃。如此等辈。耳可谓聪。目可谓明乎。盖专爱做这般谗谤小人。偏有许多鬼计。亦弄权巧。亦假方便。斗构两头。逢迎取合。昏蒙障蔽。使人难见而瞢然。就如为魍魉所魅一般。所以到底不得察识分疏清白者。实可伤矣。
孔子曰。浸润之谮。肤受之愬。言其浸润之来。不使人预觉。虽曾参至孝。母必疑其杀人。市非林薮。人必疑其有虎。间有不行焉者。则谓之明远君子矣。
曾参孔子弟子。名参。字子舆。第三节承孝亲来。言谗谤之害非小。能令至孝之子。亦见疑于贤母的意思。昔孔子有言。浸渍滋润以谮毁。于人肌肤所受而切诉。总言其浸灌滋润之来。不令人先晓。所以子舆大贤而极孝。母亦明白而最贤。人或三谮杀人。母亦投杼下机。逾垣而走。市井之间。岂同山林薮泽。三个人俱言有虎。人亦疑信相半。猜其必有间。或有决断不信。此等样说者。则可谓之明智有远识成德的君子矣。
予以愚拙疏懒。不喜謟附妄悦于人。遂多为人所谗谤。予闻之。窃自省曰。彼言果是欤。吾当改过。彼则我师也。彼言果非欤。彼亦徒为耳。焉能浼我哉。于是耳虽闻之而口未尝辩。士君子察不察。在彼才识明不明耳。吾孰能申其枉直。求知于人哉。然且不知。久而后明邪。后世而后明邪。终古不明邪。文中子曰。何以息谤。曰无辩。吾当事斯语矣(芝园集○浼音美)。
文中子。姓文。名通。字仲淹。古贤人。第四节乃芝和尚自叙。忍谗之由。引文公息谤。以自消弭也。余以愚鲁拙钝。疏财懒惰。不爱謟媚。阿附欺妄。取悦于人。乃为小人所憎嫉。浸润谗谤。余闻得私地自怨自艾。而省改之曰。彼谗果是真的。余当改过迁善。彼诚有益于我。为责善之师也。彼谮言果是假的。彼亦空为耳。彼焉能浼污我哉。因此耳虽熟闻。而余口不曾辩诉。聪慧之士。并成德君子。详不详也。在他才德智识明白不明白耳。余谁能理其曲直。求人知道哉。然且此谗不知久久而自明了耶。抑待余死后。方始明了耶。抑亦究竟始于今日。直到尽未来际。终不明了耶。不见文中有言。何以休息诽谤。曰无辩。此贤哲之论。余当奉持此语。以自忍矣。
懒庵枢和尚曰。学道人当以悟为期。求真善知识决择之。丝头情见不尽。即是生死根本。情见尽处。须究其尽之所以。如人常在家。愁什么家中事不办。沩山云。今时人虽从缘得一念顿悟自理。犹有无始习气。未能顿尽。须教渠净除现业流识。即是修也。不是别有行门。令渠趣向。沩山古佛。故能发此语。如或不然。眼光落地时。未免手脚忙乱。依旧如落汤螃蟹也。
懒庵名道枢。道场居惠之嗣也。示人以真参实悟说。为生死的人。须是以真实悟入为期限。毕竟要寻求真正宗师。剖决拣其邪正。若是意地下。有一微尘许情识见刺不干净。便就是轮回六趣生死根荄本干了直饶情识见刺干净。净到无余之处。更要净而又净方是极底譬如一个人。常常在自家屋里。更愁什么家中一切事不得了办。你若不信。我又引个古圣说话。以为证。不见沩山灵祐祖道。而今时节的人。虽是由因缘中。稍稍得一念休歇自己驰求之心。且犹有无量劫来习染浊气。未曾全释。当令他净洗目前现业。蠲除当体流识。就便是修行方法了。不是头上安头。无中生有。别讨一个行持法门。使他趣奔。使他向往。你看沩山自古迄今。人人称他做古佛。此誉不虚。非古佛。不能开示如斯法语。倘如闻而不信。设或信又不依行。管取四大分张眼光落地之时。一定的手也忙。脚也乱。仍旧似落在沸汤锅中螃蟹一般。诚可惜也。季而曾举学道人。乃至事不办处云。懒庵和尚恩大难酬。颂云。从来此事贵持久。剥尽芭蕉更下手。悟了还同未悟时。瓮中怕甚鳖儿走。亦附于此。祈仁人削正。
懒庵曰。律中云。僧物有四种。一者常住常住。二者十方常住。三者现前常住。四者十方现前常住。且常住之物。不可丝毫有犯。其罪非轻。先圣后圣。非不丁宁。往往闻者。未必能信。信者未必能行。山僧或出或处。未尝不以此切切介意。犹恐有所未至。因述偈以自警云。十方僧物重如山。万劫千生岂易还。金口共谭曾未信。他年争免铁城关。人身难得好思量。头角生时岁月长。堪笑贪他一粒米。等闲失却半年粮。
律即律部。丁宁即谆嘱介意。存之于心。金口金仙之口。懒庵和尚。谆谆告诫主丛林者。当知因识果说。律部中有云。僧家物事有四般。第一般者。舍宅田园。竹木菜果。仆畜米麦之类。此乃本常住中之正师住也。只许同居现在。僧众受用。不得丝毫私己也。第二般者。寺中供僧成熟饮食。体具十方。非局本处。此乃十方僧众。常住人人有分故也。第三般者。谓物现前。僧现前。此物惟施现前僧众故也。第四般者。谓亡僧之物。体同十方现前。十方僧众。俱得分故。羯磨后来者。不得也。此四般常住。主人切不可有芥子许侵犯。若有犯。其过甚重。自古诸佛。迄今诸祖。甚是谆切嘱咐。每每闻之者。未必能笃信。设使有信之者。未必能依行。山僧或出一丛林。或处一寺院。何常不以此四般常住存之于心臆之间。竞竞业业。惟恐有所不到那古圣先贤明因达果田地。因而作四句偈二首以自警。一曰。十方僧物。且止不论。就是一粒米。尚且如山之重。设有差处。万劫千生。只是偿债大难酬还。此是大觉金仙亲口谈说。曾无一人肯信。他时异日。怎么免得那饿鬼界的铁门限也。二曰。六道之中。为人最灵。易失而难得。何不自家好好思忖度量。恐一有所差流。入畜道披毛戴角之时。年月却又长远。可笑有等人贪心无厌。不过龟毛之小利。如一粒米耳。等闲不觉。就钻下地狱之深坑。而失却宁止半年之粮饭也。可不慎之哉。可不慎之哉。
懒庵曰。涅槃经云。若人闻说大涅槃一句一字。不作字相。不作句相。不作闻相。不作佛相。不作说相。如是义者。名无相相。达磨大师航海而来。不立文字者。盖明无相之旨。非达磨自出新意。别立门户。近世学者。不悟斯旨。意谓禅宗别是一种法门。以禅为宗者非其教。以教为宗者非其禅。遂成两家之说。互相诋呰。譊譊不能自已。噫所闻浅陋。一至于此。非愚即狂。甚可叹息也(心地法门○譊乃交切)。
达磨菩提达磨。香至国王之第二子也。在西天为二十八祖。东土为初祖。懒庵和尚。示人当以禅教为一说。涅槃经中有云。若人闻说大涅槃经甚深法宝。或是一句。或是一字。不作字相。是字空也。不作句相。是句空也。不作闻相。是闻性空也。不作佛相。是上无佛道可成也。不作说相。是下无众生可利也。如是义理。诸法空相。名无相。相却空。又不空也。达磨初祖。自西航海东来。面壁嵩山。直指人心。见性成佛。不立文字者。盖深明此无相宗旨。非初祖杜撰新出己意。别立一个法门。另开一个户牖。实有由也。近代学人。不明此个宗旨。妄意卜度道。谓是禅宗别有一等法则。门庭遂尔。在禅宗门下者。驳其教。在教门中者。诽其禅。遂成禅教二家之说。你非我。我非你。不能无诤。且难休息。噫如此等辈。皆是所见所闻。肤浅卑陋。以至如斯这等样。不是愚憃。便是狂妄。岂不甚可嗟叹太息也耶。
禅林宝训顺朱卷第四(终)